這是一個藕荷色的荷包。
此時它被小葉姑娘捧在手心中,恍然一睹仿佛荷花綻開於碧波之上,清澈卻耀眼,朴華而奪目。
這件物什實在精美。
所以它實在不該出現在小葉的手中。
這個姑娘臉上有着十數道醜陋的疤痕,好像被厲鬼撕面一般。
她身上滿是補丁的衣服也因崔小信等人的拉扯而在地上沾了許多泥水。
「這荷包里的錢……都是我的,不是他的!……」
她焦急地緊皺着眉頭,聲音細小卻不難聽出其中的勉強鼓起的勇氣。
是的,人越是缺少什麼,就偏偏對它很執着。
像她這樣一個窮苦人家的女子最缺少的自然是錢。
莫明琪怒目橫對一臉雲淡風輕的肖徐行,心中陡然升起一團無名火,「姓肖的,難道到了這種時候你還在懷疑小葉?」
肖徐行淡然一笑,「為什麼你不懷疑,你認識她?」
莫明琪道:「我昨天不認識,前天不認識,以前從來不認識,但我今天卻認識!」
肖徐行道:「你所謂的認識,不過也只是認識她的名字而已。」
莫明琪冷哼一聲,道:「我至少知道她絕不是一個會偷別人東西的人,反倒是那個什麼魁手幫的小指頭,看他樣子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
崔小信滿面陰森,沉聲道:「小姑娘說話可要知分寸,不然連自己的舌頭什麼時候被人割下來都不知道。」
「呦!」莫明琪玩味一笑,神色戲謔,「你這是在威脅我麼?是不是做賊心虛了?」
肖徐行道:「你們如果想知道那個偷錢的賊去了哪裏,就最好都不要亂開口。」
莫明琪道:「如果你硬要說這個錢就是那個混蛋的,那麼不正是在說小葉便是賊麼?!」
肖徐行道:「真正的賊是誰,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莫明琪更是怒不可遏,大吼道:「你什麼都不知道,就干胡言亂語,污衊一個窮苦的姑娘?!」
肖徐行道:「我的確不知道那個賊是誰,但我卻知道他去了哪裏。」
莫明琪雙臂環抱胸前,獨自生着悶氣,不願再作理會。
只是肖徐行卻突然朗聲說道:「還請崔指頭派你的手下去請來一人。」
崔小信不解,問道:「請誰來?」
肖徐行道:「李家肉鋪的李屠戶。」
聽他提起李屠戶,一旁的小葉立刻止住了哭腔,眼中閃出幾絲光亮,道:「對,我這錢就是他找還給我的,他可以為我作證。」
崔小信道:「小丫頭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事到如今還在狡辯。」
莫明琪實在聽不下去,大罵道:「你這不要臉的混蛋,先前仗着人多勢眾,為了區區四十幾兩銀子欺凌一個弱女子,現在竟還不知羞恥地污衊她,真是有人養沒人教!」
肖徐行道:「說得好。」
莫明琪見他突然為自己叫好,瞥他一眼,冷笑道:「好什麼好?你不是要幫他這個混蛋討回公道麼?」
肖徐行笑道:「我誇你說得好,是因為你終於看到了這件事最大的一個疑點。」
莫明琪不知其意,問道:「什麼疑點?」
肖徐行道:「魁手幫畢竟是江南第一大幫,日進斗金,富可敵國。而作為魁手幫五大首領這一的崔指頭有必要為區區四十幾兩銀子而當中出醜麼?」
「這……」莫明琪一時無話可說,但她實在無法想像小葉這樣的可憐姑娘當真會偷崔小信的錢,「總之,我不可能相信這混蛋的任何話。」
崔小信冷冷道:「既然不信我說的話,那個賣肉的說的話你總是要信的罷?你——」重傷倒地的一個魁手幫弟子聞聲忍痛站起,「你去把那個賣肉的叫過來。」
「不用勞煩了!」莫明琪突然道:「誰知道你們這群無恥之徒會不會要挾那位李屠戶,要請他過來也得我親自去!」
崔小信道:「你想去就去,省的呆在這裏吵吵嚷嚷的。」
四周圍觀的人群皆識趣地給氣勢洶洶的莫明琪讓出了一條路。
而她臨走前則狠狠白了肖徐行一眼。
那個眼神,實在比她看向崔小信時更恐怖。
是的,無論什麼時候你都要記住一件事。
那就是永遠不要得罪女人。
如果你總是妄想她們理解你,那麼你就是根本不理解這個世界。
因為有趣的東西,從不講道理。
「她是你的朋友?」
崔小信問道。
肖徐行看着莫明琪穿梭在擁擠人潮中的瘦小身影,嘆了口氣,「是的,她是我一個很麻煩的朋友。」
崔小信道:「她不僅麻煩,而且很蠢。」
肖徐行道:「很蠢麼?」
崔小信道:「蠢到不知道她到底是吃了熊心還是豹子膽,竟然敢和魁手幫作對。而你卻很聰明。」
肖徐行道:「我很聰明麼?」
崔小信道:「你當然很聰明。雖然你輕功不錯,但你也知道,如果你得罪了魁手幫,僅憑你一人之力是不可能逃出我們的掌心的。所以你假借叫來李屠戶之名支開那個瘋丫頭,之後再把偷我錢的這人交給我。」
肖徐行道:「我真是這樣想的?」
崔小信道:「你只能這樣想,而這恰恰也是最好的,所以我很欣賞你。我魁手幫此時最缺的就是你這樣識時務又有一個聰明腦子的人,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引薦你加入我魁手幫!」
肖徐行對他的邀請不置可否,他只是又笑了,微笑了。
他微笑着道:「可否幫我取一碗水?」
崔小信不明所以,問道:「你要水做什麼?要喝的話也應該喝酒!」
肖徐行道:「是的,我如果要喝的話也一定會喝酒。所以這一晚水當然不是用來喝的。」
崔小信道:「不是用來喝的,那是用來做什麼?」
肖徐行道:「且請取來,有何妙用稍後便知。」
崔小信猶豫片刻,而後對手下使了一個眼色,那人心領神會,旋即也沖入了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