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死別

    見麥大海答應送小滿姐弟去虹文縣，白小敏伸手拔下頭上的一隻木釵，遞到麥大海手裏說：「這隻木釵雖不值錢，卻是你們跟小滿表姨相認的信物，你一定要收好。帶着木釵和小滿姐弟，到虹文縣的溢香樓就能、就能找到她表姨米、米小香。」

    一口氣交代完這些，她已經虛弱至極。麥大海畢竟比小滿大幾歲，看到白小敏的樣子，知道她快要不行了，趕緊把地上的嬰兒抱到她跟前，說道：「嬸子，好歹給弟弟起個名字吧。」

    白小敏強撐起身子，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臉，說道：「我總歸是跟、跟何老爺成了親，他還指望、指望這孩子給他養老送終……這孩子就叫、叫何安，希望他能一輩子平平、安安。」

    白小敏哆嗦着手，扯下掛在脖子上的雙魚玉佩，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她用力一掰，居然一下把玉佩掰成了兩截。

    一塊雙魚玉佩變成兩隻晶瑩剔透的小魚，她把一塊放到何安的小衣服里，另一塊掛到小滿的胸前。做完這些，她再也支撐不住了，身體轟然倒下。

    「娘！」小滿一聲大叫，撲到她娘的身上。麥大海也抱着何安跪倒在白小敏的身前。

    此時的白小敏精力耗盡，張大嘴巴喘着粗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似有不甘，突然以手指天，拼盡全力大喊道：「我不是謀殺親夫的壞女人！何老爺是他兩個侄子殺的！小滿！小滿！記住娘的話，不要像娘一樣懦弱，要勇敢的活下去！」

    白小敏的聲音戛然而止，終於落下了最後一口氣。在她身下，鮮血已經浸滿了瓜棚的地面。

    小滿悲戚的撲到她娘身上，放聲痛哭。麥大海抱着何安跪到白小敏身旁，哽咽着說道：「嬸子，你放心吧，我一定照顧好小滿姐弟。」他見小滿傷心欲絕，心裏面感念白小敏平日裏對他的好，忍不住也跟着小滿傷心起來。

    兩個孩子在瓜棚里守着白小敏哭泣，反倒是剛出生不久的何安，安安靜靜的躺在麥大海懷裏睡着了，全然不知他的娘親已經不在人世。哭了一會兒，麥大海先收住哭聲，對小滿說道：「別哭了，小敏嬸子已經死了，我們讓她入土為安吧。」

    小滿聞言止住哭聲，抬頭愣愣的望着麥大海。她不似以往那樣哭鬧，只是安靜的沖麥大海點了點頭，好像一下子長大了一樣。

    兩人在瓜棚角落裏找到一把破鋤頭，麥大海就扛着鋤頭在瓜棚後的大樹邊上挖坑。他年紀不大力氣倒是不到天邊泛白的時候，總算挖出一個窄小的淺坑，勉勉強強能容納下白小敏瘦小的身體。

    兩個孩子合力抬着白小敏，剛走出瓜棚，就聽身後有人一聲大喝：「什麼人在那裏？」他們原本抬着白小敏就很吃力，被這突如其來的吼聲一嚇，身體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手上抓不牢，白小敏就摔在了地上。

    「娘！」小滿心痛的跪到地上，好像擔心她娘摔痛了一樣。麥大海警覺的擋在小滿身前，回頭一看，卻是一個陌生的農婦背着大筐，正從小樹林裏走出來。

    那農婦看見瓜棚里出來的兩個孩子和地上滿身是血的女人，也是大吃一驚。她放下大筐走近一看，發現瓜棚里滿地是血，草墊子上還躺着一個剛出生的嬰兒，馬上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

    「大娘，我們不是偷瓜的賊人。」麥大海解釋道。

    那農婦走到白小敏身邊，伸手摸了摸她的脈息，搖頭嘆了一口氣，抬頭問道：「你們是那個村的人？怎麼會在我家的瓜棚里生孩子？我找人去你們村送個信，讓你家大人來接你們回去吧。」

    「我們是……」小滿張口要說話，卻被麥大海搶過話頭說道：「我們兄妹是外鄉人，家裏沒有別的大人了！」他知道鎮上的劉保長正在抓捕白小敏，所以阻止小滿說出實情。在他眼裏白小敏是大好人，他不能讓她被劉保長的人抓去，哪怕是屍體也不行。

    「你們幾個小孩子，沒有大人怎麼成！」農婦對麥大海的話並沒有深究，反倒是為幾個孩子擔憂起來。她也是有孩子的母親，本能的就會同情白小敏的遭際。

    聽出農婦話語裏的同情，麥大海趁機說道：「我嬸子臨終前囑咐我們去投親，只是她還沒有入土，求大娘可憐我們，讓我們把她葬了吧！」

    「求求你了！」小滿也扯着農婦的褲腿哀求。

    農婦瞥見兩個孩子挖在瓜棚後的坑，心裏合計，反正這塊西瓜地也是她偷開的荒地，收成不好平日裏也很少來，她正想收了這季西瓜就不種了。讓這孩子把她娘埋在這裏，也沒什麼關係，於是她點頭答應了小滿的請求。

    在農婦的幫助下，小滿埋葬了母親。她抱着弟弟何安跪在墳前，給母親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抹了抹眼淚說道：「娘，小滿會聽你的話，照顧好弟弟，也會照顧好自己。我以後會聽表姨的話，會好好活下去。」說着，她忍不住又掉下眼淚來。

    小滿的情緒似乎感染了何安，他也跟着啼哭起來。小滿止住哭聲，手足無措的望着懷裏的弟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只能學着大人的模樣，用力搖晃弟弟的身體，口裏還不停的念道：「弟弟別哭，弟弟別哭，姐姐疼你！」

    那知道她這樣一搖，何安哭得更厲害了。那農婦看得着急，一把奪過嬰兒摟在懷裏輕拍，一邊說道：「哪有你這樣搖孩子的，當心把你弟弟給搖壞了！」

    「這小傢伙大概是餓壞了。」她拿出大筐里一個竹筒，用裏面的稀粥餵孩子。何安果然不哭了，很快又安靜的睡着了。農婦把竹筒送給小滿，何安算是暫時有了口糧。她又取出大筐里一個粗布包，把裏面的紅薯也給了小滿二人。

    小滿突然撲通一下跪在農婦面前，驚得那農婦趕緊伸手拉起她，說道：「孩子，幾個紅薯不值什麼，不用給我磕頭。」

    小滿掙開農婦的手，固執的再一次跪下，說道：「大娘，你是好人。我娘說過，得了別人的恩惠應該努力報答。我沒有別的什麼報答你，就給你磕一個頭吧。」說着她給農婦磕了個頭。

    農婦趕緊拉起小滿，這樣懂事的孩子，她打心眼兒里喜歡。她對小滿說道：「孩子，你們放心去投奔親戚吧，你娘的墳我會幫你們照看。」

    麥大海和小滿感激的謝過那農婦，背起熟睡中的何安出發了。臨行前，小滿回頭看了看那捧黃土，算是跟母親最後的告別，然後她猛的轉身鑽進了樹林裏。

    ...

    ...

『加入書籤，方便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