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託付

    白小敏虛脫的癱軟在瓜棚里的草墊子上，聽見小滿欣喜的叫聲，她勉力掙開疲憊的雙眼，看到女兒捧到自己面前那個小小的嬰兒，她的臉上總算是擠出一抹難得的笑容。母愛使她強撐起酸軟的身體，在小滿的幫助下，她咬斷孩子的臍帶，用手帕給孩子擦了擦身體。

    看見母親疲憊的樣子，小滿扶她躺下休息，自己則乖巧的替弟弟穿起了小衣服。以前她也給自己的布偶穿過小衣服，她覺得溫溫軟軟的小弟弟比布偶好玩多了，就算是扯爛自己心愛的花頭巾給弟弟做尿片，她也心甘情願。

    小滿用自己的衣服包裹好弟弟，嘴裏嘟囔着：「大海哥也真是的，說好去找熱水，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弟弟的小髒臉還沒有擦乾淨呢。」她抬頭看着白小敏，「娘，大海哥說話不算話，我們不理他了！我們回家去好不好？」

    「家……」白小敏苦澀的一笑，她現在哪裏還有家呢？從前的丈夫已經把自己賣了，新任的丈夫又死得不明不白。說不定她現在已經被扣上了謀殺親夫的罪名，這樣的她，怎麼給小滿和剛出生的兒子一個家呢？

    母女二人的對話陷入僵局，小滿不明所以的瞪大眼睛望着她娘，而白小敏心思翻騰，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突然，瓜棚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小滿回頭一看，是麥大海回來了。他正急匆匆的跑過西瓜地，鑽進瓜棚就嚷嚷起來：「不好啦！不好啦！」

    小滿一撇嘴，問道：「大海哥，你不是去找熱水的嗎？怎麼兩手空空的回來了？」

    麥大海喘了一口氣，不理小滿的問話，徑直衝白小敏說道：「小敏嬸子，出大事情了！」

    看到麥大海慌張的神色，白小敏心裏已經有了預感，她知道定是何老爺的事情東窗事發了。她勉強坐起身子，就聽麥大海繼續說道：「白鳳鎮上的何老爺給人殺死了！他們、他們……他們說是嬸子你殺了何老爺！」

    聽了麥大海的話，白小敏氣急攻心，腦袋一陣暈眩，雙腿間一股熱流奔涌而出，她再一次躺倒下去。

    「娘！你怎麼了？」小滿驚慌的放下手裏的弟弟，撲到白小敏身前。慌亂中，她摸到一手的鮮血，驚問道：「你流了好多血，怎麼辦？怎麼辦啊？」

    女人生孩子遇到血山崩，原本就是非常危險的事情，何況現在她們身邊連個有經驗的穩婆也沒有。白小敏自知過不了這一劫，她的時候怕是不多了。這時她的心裏反而鎮定了許多，看見小滿不安的神情，她伸手拍了拍她，安慰說：「娘沒事，歇一會兒就好。」

    小滿轉頭喊道：「大海哥，我娘不會殺人！你看你把她氣成什麼樣了，你趕緊跟我娘說，那些都是你胡說八道的！」

    「不是我說的，是他們說的。」麥大海分辨了一句，「我去附近村里找熱水，看到鎮上劉保長的人在挨家挨戶的敲門，說是要抓捕殺害白鳳鎮何老爺的兇手。他們說是何老爺新迎娶的媳婦白氏殺了人，我想着小敏嬸子嫁的人就是白鳳鎮的何老爺，所以趕緊回來給你們報信。」

    聽完麥大海的話，白小敏無奈的搖了搖頭。她原本以為自己被扔下石橋，這件事情就能一了百了，哪知道何老爺那兩個狠心的侄子，還是不肯放過她，把謀殺親夫的罪名扣到她的頭上。

    謀殺親夫是何等嚴重的罪行，一旦坐實罪名必定會被處以極刑。白小敏不怕死，只是擔心連累自己的孩子。她不想小滿和剛出生的兒子，從小就背着殺人犯兒子的罵名。只是如今自己這付光景，又憑什麼去跟財大勢大的何家兩個侄子較量呢？

    「娘……」見母親發呆，小滿輕輕叫了一聲。

    白小敏的思緒被拉回，因為失血過多，她的臉色異常蒼白，身體好像掉進了冰窟窿一樣冷。她不由自主的打起寒戰，腦袋也越來越沉。她自知熬不了多久，在臨死之前，她要為自己的孩子，最後再打算一次。

    白小敏吃力的伸出手，在小滿的臉蛋上摸了摸。腦袋裏面飛快的盤算着兩個孩子的未來。她無力跟何家的兩個侄子對抗，只能忍氣吞聲的背上謀殺親夫的罵名。她死不要緊，但是她死後，前夫常大寬未必會待見這兩個孩子，搞不好他大煙癮犯了，會把兩個孩子也給賣掉。

    白小敏已經被前夫賣過一次，她絕不想自己的孩子也走上她的老路。白小敏娘家人丁單薄，前年一場水患過後，她娘家人幾乎已經死光了。思來想去，她腦子裏面想到的能照顧兩個孩子的人，只有她的表妹米小香。

    雖然表妹在青樓做着皮肉生意，但總歸有能力養活孩子，給他們一條活路吧。白小敏如今走投無路，只能讓小滿帶着弟弟去投靠她的表姨。但是小滿只有七歲，她如何能走到那麼遠的虹文縣去呢？

    白小敏看了看一旁的麥大海，自己現在能託付的人，只有眼前這個十歲大的孩子了。她苦笑一聲，對麥大海說道：「大海，嬸子有個不情之請。你能幫嬸子做最後一件事嗎？」

    麥大海人雖卻有一股豪氣。他拍拍胸脯說：「嬸子是好人，沒有嬸子這麼多年的照顧，我早就餓死了。嬸子有什麼事情只管讓我去做好了。」

    白小敏欣慰的拉住麥大海的手說：「好孩子，嬸子快不行了，只是放心不下小滿和她弟弟。你父母早亡，在村里也沒有別的親人能照顧你，嬸子想請你幫忙送小滿姐弟，到虹文縣去投靠她的表姨。她表姨人好，一定也會照顧你的。你看成嗎？」

    「不要！」小滿聽說娘要把她送給表姨，連聲喊道：「我要娘，不要表姨！」

    「小滿，聽話！」白小敏厲喝一聲。這一聲耗費她許多精力，她開始喘起氣來，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娘親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吼過她，小滿一愣，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白小敏看着心痛，費力的拉過小滿的手，喘了幾口氣才說道：「小滿，娘也捨不得你們，但是、但是娘真的不行了。你是姐姐，要照顧、照顧好弟弟，以後跟、跟着表姨好好過日子。」

    「娘……」小滿哭道：「你別不要小滿！」

    「娘也、也捨不得……」白小敏轉頭問麥大海：「大海，能你答應、答應嗎？」

    麥大海眼圈一濕，鄭重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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