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對着陸孤的李梓神色並非剛才咆哮那般的惱怒,嘴角詭異地上揚,他一隻腳向前一步,站定,旋身,後腳下的地面竟被他生生壓出了一條猙獰的裂紋。他大喝着將手中的刀向眼前的人揮了下來,連刀風捲起的氣流都將兩邊的人壓迫地後退了幾步,實在無法讓人想像那一刀的勁道。
「好!」陸孤迎刀而上,劍順着刀面划過,甚至留下了噼里啪啦的火花聲。
士兵們看得目瞪口呆,甚至有人已低呼起來。面對這樣勢均力敵的對決,沒有人敢輕易眨眼!他們首領的刀仍在繼續下壓,而那把劍只有不到一寸的距離就要滑出去了,若是滑出去,刀便會將那個瘦小的少年砍成兩半!
電光火石之間,劍已順着刀尖飛了出去,半空中留下一條弧線。
李梓顯然也沒有料到陸孤竟然直接丟了劍,一場比武,他不想鬧出人命,想着趕緊收力。然而那冰冷的刀鋒已經到了陸孤的面門,神力也無法拯救。
陸孤的眼睛一直緊緊盯着刀鋒的軌跡,沒有一分慌張,鼻尖觸感森然的一刻,他彎彎眼睛,突然向後倒仰,以常人不敢相信的柔韌度下了個腰,右腳凌空帶着猛虎出山之勢朝李梓此時大開的空門踢了出去,後者只來得及瞪大了眼,刀驀地脫手,身子斜斜飛了出去。
這一招陸孤顯然沒什麼把握,一腳之後自己也躺在了地上,死裏逃生後大口大口喘着氣,攫取着生命的芬芳。生死一瞬間逼出的冷汗早已將他一襲白衣浸了個透,濕透的髮絲胡亂地黏在了臉上。
而被踹出的人在木製樓梯上砸出了個洞,整個身子陷在坑裏,被手下們戰戰兢兢地將仍然一臉難以置信的首領抬了出來。
一個士兵諂媚地給首領捶背:「老大,您彆氣,這小子不就耍個陰招麼!真正的比武怎麼可能容下他這種滑頭呢!」一群人齊齊附和。
李梓剜了他們一眼,沒說話,心底卻不得不嘆服於陸孤這一招險棋,他清楚,真正武道之間的過招,並非只是純粹實力的鬥爭,更是智斗!大腦和武力一樣都不能缺。陸孤取勝並沒有違反任何規矩道義。
「走吧!」李梓悶聲悶氣道,他看了眼一旁躲着的呆滯中年人,憋了半天又問,「這人是國主要的人,你要帶走,不怕被牽連?」
陸孤仍躺在地上,聞言笑呵呵回:「放人的是你!」
李梓惡狠狠:「那我便回稟國主說是你將人從我手上搶走的,罪不在我!」
「那也是你辦事不利,抓我就抓我唄,爺孤家寡人地怕什麼?不過嘛,到時候豫章城裏的人都知道哦——威風凜凜玉樹臨風儀表堂堂武功卓絕的雲羽衛首領輸給了一個無名小卒哦!不過啊李子,我看你也不像膽子大到敢拿明和我開玩笑,我猜——」陸孤手撐地翻身而起,嫌棄地拍拍衣袖上的灰塵,餘光掠過被氣得臉色漲紅的李梓,笑意更深,眼神一利,「國主根本就沒讓你們捉人吧!」
走到中年人面前小心翼翼地將其攙扶起來,陸孤被面色倏冷的李梓叫住。
「陸孤,這一次輸給你我心服口服,再不會與你為敵。要帶走這人也隨你,但你可知道這人究竟是誰!」
陸孤停下腳步,站定在凝碧閣門前,面色不復之前的輕佻,毫無笑意。那是在場所有人很多年後都記得清楚的畫面——不算高大卻異常挺拔的身姿筆直令人想起古書里傳說的英雄,不需要在你面前提劍亦或拔刀,只是直直站着,就令人感到無端的、無所適從亦無處可逃的壓迫感——哪怕後退,那種無法逼視的氣魄亦如影隨形,只余仰望!
他站在日頭下,目光筆直地看向雲羽衛眾人,不,或許是看着更遠。那個多年後四處征戰屢立奇功的少年將領有着一雙異於常人的眼睛。日光下乾淨剔透,近乎透明的琥珀色,清亮地讓人覺得心頭所有的黑暗在它面前都會無所遁形。他抿着唇,聲音不大卻堅定地開口:「『一身轉戰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西北十萬孤狼畏懼的晏國神虎、也是陸孤十分仰慕的賀不寧將軍!」
傍晚是這座位於大燕最西的晏國都城最寧靜的時刻,晏國靠近西北胡人,百姓常年飽受戰火連綿之苦,胡人尤其鍾愛在夜裏偷襲,故而市坊里的商人也總是警惕的在傍晚之前便收了攤,天色還沒黑,家家戶戶早已落了鎖,街道上一派空曠寂靜,連雞犬的叫聲也極其渺小。
日頭寸寸西移,遠處極淡的天青色之上,火紅色暈開魚鱗狀的雲,層層疊疊如錦繡般鋪開在一方天空上,連西北方靜靜佇立的城樓也陷在了那片火焰之中。
陸孤此時卻沒心思欣賞遠處的勝景,他掐指算算,自己已跟着賀不寧繞着城樓走了五圈,從街道上人山人海走到了現在,至少兩個時辰。這人顯然是要甩掉他,否則不會每條路都挑最遠的走。陸孤心底暗罵那些叫賀不寧瘋子的人,誰家痴傻的人還會想着如何算計?
「我說,賀將軍,可否歇歇?」
賀不寧腳下步伐不停,像是沒有聽見。x陸孤心底窩火,明明救了人,反
欠了他一樣。他深吸一口氣,暗暗運 c尖輕點,瞬間掠了出去,橫着身子擋在了賀不寧面前。見賀不寧停了腳步,他方才直起身,彎腰鄭重一禮,「賀將軍可願與我談幾句?」
賀不寧只凝着一雙漆黑的眼睛愣愣看着陸孤,誠然像是瘋子才有的呆滯眼神。
陸孤神色不變,慢悠悠開口:「賀將軍不必裝瘋賣傻,陸孤一介布衣,沒什麼算盤,只是自幼仰慕賀將軍,想請教賀將軍幾個問題。」
沒有陸孤想像中的臉色一變,賀不寧仍然是方才的模樣,只不過眼神更加飄忽,遠遠地像是要望到天邊。
「好吧…」陸孤心底嘆了口氣,這是他敬仰的前輩,他與賀不寧素昧平生的,救他也非賀不寧請求,自己又憑什麼仗着救了人家隨意要求人家。
賀不寧看了看垂着頭的陸孤,繞過他繼續向着城門走去。
「賀將軍,我非古道熱腸之輩,剛才之事,全是出於對英雄的仰慕!」背對着賀不寧的陸孤突然放開嗓子喊,「我所知道的賀將軍,是晏國百姓的神明,在西北群狼虎視眈眈之下也好不怯懦的真英雄!」
陸孤轉過身對着賀不寧背影,微贏下頜,明透的眸子映了火紅的流雲,清雋的面孔竟無端生出了幾分咄咄逼人的艷麗。他清朗的聲音里夾了三分怒氣,像是惱火於賀不寧的逃避:「陸孤本不應該在賀將軍面前妄言,但有些話,卻是陸孤實在是想向賀將軍討教討教。不曉得將軍去過大燕別的諸侯國麼?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繁華些的城池甚至在夜間也燈火通明。可晏國百姓卻不能如此,夜裏常常有騎馬帶弓箭西北人來騷擾,哪家哪戶不是傍晚不到便回了家?
「這些年世道紛亂,西北屯兵十萬就守在靖南關以北,燕朝一眾諸侯國也忙着拔劍相向,哪有閒心來理這邊境小國!」陸孤冷笑一聲,「怕是西北的狼真的攻進來也不會發兵相助晏國吧?賀將軍的選擇,我作為旁人,確實無人干涉。請將軍原諒,陸孤自幼便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