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樓春

第2章 看家護衛也是個姨娘能挑選的?


    此時京城春意正濃,燕雀繞樑,誰家院裏開了花,遠遠就能從牆外看見冒頭的花色。

    一片春色上枝頭,河畔楊柳抽新條。

    但春意不過幾分濃,能留幾時綠京城。

    沈知蘊的馬車在沈府堪堪停下,捲簾微動。

    幾聲孩童戲耍和追趕聲下,兩莽撞小兒撞上了車輪。

    車身搖晃,沈知蘊還沒有示意,門口的護衛就趕忙從台階上衝下來呵斥。

    「幹什麼呢?哪裏來的毛頭小子!」

    「看清楚了這是沈家的車架,也敢衝撞!」

    「這沈家的門檻兒可是你們兩個泥娃子賣命都進不了的潑天富貴!」

    兩小孩本是一時玩鬧,也被嚇愣了,呆呆地站在馬車旁邊,小小的手捏緊褲腿,怯怯地看着護衛一動不敢動。

    「白扁。」

    車廂里,沈知蘊輕輕出聲。

    白扁立馬會意,掀起眼皮看了那護衛一眼,和他主子沈知蘊待久了,也能不動聲色地凌厲眼神,叫被看者心中一寒。

    這護衛是個狐假虎威的,慣會察言觀色,受了這一計眼刀,霎時便明白了主子之意,心中一駭,本想護主顯擺一下忠心,沒成想惹了主子不快。

    當下就彎了腰,點頭哈背,笑臉兮兮地討好,「白扁大人」

    「不敢。」

    白扁打斷他。

    「我只是沈大人身邊的一個小廝,萬不敢不知天高地厚地做出僭越之事,做人,當明白自己究竟有幾分幾兩,大人之聰慧我遠不能及,但這幾分幾兩的賬目還是算得清清楚楚的。」

    護衛的笑容僵在了臉上,退也不是進也不是,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只得奉承。

    「是是是,是小的僭越了。」

    白扁走到兩小孩面前蹲下,笑得和善,從錦囊中取出幾兩碎銀,安慰道,「沈大人並未生氣,大人看着你們玩樂自己也甚是高興,這些碎銀不多,自己去買些小食玩樂去吧。」

    兩小孩年齡不大,得了銀兩立馬喜笑顏開,轉眼就將剛才的恐嚇不放在心上了,邊跑邊回頭學着大人作揖,高喊道謝。

    「謝謝沈大人!」

    「沈大人真是大善人!」

    聲音脆脆的,帶着孩童的稚嫩,惹得街上的行人也不由發笑多看了幾眼。

    半掀帘子的沈知蘊也是輕笑。

    下了車,白扁跟在沈知蘊身後,不曾再給那護衛眼色。

    只是走過那護衛時,門口眾家丁都聽到了沈大人清冷的聲音吐出的幾個字。

    「假恃勢者如走狗。」

    這話說的重極了,沒讀過書的護衛雖然聽不大懂,也能聽懂「走狗」二字,背上頓時起了一層薄薄的冷汗,後悔極了剛剛的作為。

    其他的門衛也不禁端正站立,不由害怕。

    「這批家丁是誰人找的?光我之面便遇上了好幾次。」

    沈知蘊邊走邊說,語氣不重,似是普通詢問。


    白扁卻聽出了大人心中不快。

    「姜姨娘的表哥招了這些新人,夫人近來身體不好,也便沒有多管。」白扁回復道。

    「胡鬧,看家護衛也是個姨娘能挑選的。我若不是嫡子,這府里可還有我母親的一席之位?」

    沈知蘊的母親沈海氏,本是海家的獨女,當年也是才華名動京城,別家少爺公子們踏破門檻求娶不得的。

    後來被沈父沈平山迎娶進門,本是一段佳話,但沈海氏三年來遲遲未孕,沈父藉此迎了姜氏進門當姨娘。

    這姜氏是老夫人娘家的一庶女,想來也必是老夫人授意,無人敢說些什麼。

    大戶人家,幾房姨娘再正常不過。

    但這姜姨娘入府不過幾月便有了身孕,人人都道這大夫人無能,沈海氏因此氣鬱結心,懷了孕也久久未曾發現。

    後來即使發現了自己有孕,懷孕初期總被姜姨娘氣極,身體總是不好。

    而彼時海家長子,也就是沈海氏的哥哥,在朝廷上惹了聖上不悅,被貶為了地方官,舉家遷出了京城。

    海家一時一落千丈,叫人唏噓。

    沈海氏娘家無人,沈父放縱妾氏,府中下人慣會看主子形勢,也都去討好妾氏。

    對娘家人的擔憂和自己在府中的不順,沈海氏毫不意外地早產了。

    一天一夜後,沈海氏誕下一女胎。

    乳娘自作主張,將接生的新孩兒謊稱為男。

    嫡子誕生,沈平山這才給予了娘家失勢的正房應有的關注。

    早產暈厥後醒來的沈海氏知曉此事,淚目,顫抖地拉住乳娘桂嬤嬤的衣袖,指節用力得泛了白,顫抖着蒼白的嘴唇,悲戚地說:「嬤嬤糊塗啊!糊塗啊!」

    不多時,那姜姨娘也誕下一庶子,桂嬤嬤毫不後悔,堅定地和沈海氏說:「夫人娘家式微離京,那麼夫人從此和平民無異,主君寵妾滅妻,夫人需得振作,日後水漲船高全憑小公子了。」

    也虧的沈知蘊爭氣,這些年來毫不遜色於男兒,無論是讀書還是做官,處處壓那庶子一頭。

    其實何止是壓那庶子一頭,同齡的京城少爺又有幾個能比得上沈知蘊的名聲。

    十二師承齊慎明,十八進士及第,為一甲狀元,是御筆親封的內閣大學士,參機政事,協助陛下批閱奏章。

    前有花車巡街,一時多少名門閨秀芳心暗許。

    後有政績顯著,才華橫溢為各家夫人心意女婿。

    年前承州書院的頑劣編寫邪書,編排內廷,傳播甚廣,陛下重怒,拍案揮袖,將一桌子的案牘文書全都拂到了地上,連着瑞腦金獸,咣當地在地上滾出了老遠,如同硃筆下無情地審判,下旨斬首書院一百一十六人,若有起勢者,格殺勿論。

    內侍跪倒了一片,如同謹小的鵪鶉,惶惶恐恐,顫顫巍巍。

    朝堂之上,眾人面面相覷,手持笏板,卻無一人敢言。

    若真要把那一百一十六名書生全部斬首了,天下學子豈不寒心?民心豈不動亂?

    被斬的哪裏是那一百一十六名受了攛掇的學生,下旨斬的分明是天下眾人的悠悠之口,血肉零零的是筆墨下的喉舌,被血染色的是天下學子的赤誠之心。

    這便是百年未有之血案,天大的血案!

    唯有沈知蘊毫無預兆地跪下,大喊,「請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冷冷出聲,「沈愛卿可是要做這首位起勢者?」

    若有起勢者,格殺勿論。

    「臣為內閣學士,職在輔佐陛下。此令責罰不妥,恐有後患,是為天下之公,是為萬世之民,是為陛下之正道,若非要有人做這起勢之人,臣願結首,以求陛下收回成命。」

    朝堂靜默,真如死一般的靜默,箇中人背後的冷汗都是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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