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落千年

番外四 蒲牢


    那一日她給三哥下了藥,用三哥的尾毛做了一條銀白的裙子套在身上,然後跑過來問我,四哥哥,你猜我這條裙子是什麼做的?

    若是白澤,她會問他,你瞧這條裙子好不好看?

    我笑着摸摸她的頭,又淘氣,小心三哥一會揍你。

    她沖我做了個鬼臉,他才不敢,他敢揍我,我叫郎君揍他。

    她側耳聽了聽,哎呀一聲便鑽到我的斗篷底下。

    你那壞脾氣的哥哥來了,可不許說我在這裏。她脆脆的聲音從我斗篷底下傳出來,冰涼的小手圍住我的腰。你若是出賣我,仔細我咬你。

    果真見三哥氣急敗壞地走過來,瞪着眼睛問我,你瞧見那個死丫頭沒有?

    一隻冰涼的小手在我腰上掐了一下,我搖搖頭。沒有,許是在白澤屋中吧。

    三哥斜眼瞧着我,是不是你又將她藏起來了?我聞到她了。

    她猛地從我斗篷里鑽了出來,一臉的憤憤,三哥哥屬狗的,天天就聞人家到底在哪裏。

    三哥氣的額頭上青筋亂跳,伸手一揪就將她提了起來,她嚇得哇哇亂叫,光潔的小腳丫直往三哥身上亂蹬。

    你就是看郎君不在欺負我,等他回來,我讓他揍得你滿地找牙!

    三哥拎着她的衣領抖啊抖的,抖得她頭暈腦脹。死丫頭,小心我將你扔進海里去餵鯨魚。

    我才不怕,只有四哥哥才怕鯨魚,你要是敢將我扔進去,等郎君回來定是要揍你的。

    我瞧着只頭痛,伸手將她抱過來。

    三哥別鬧,小心她下次又給你下藥。

    她涼涼軟軟的身子靠在我懷中,雙手圍住我的脖頸,沖三哥齜牙一笑。

    你若是敢打我,我下次將你全身的毛都剃光。

    兩個人吵得不可開交,好在白澤回來了,她歡呼一聲從我身上跳下來,一頭拱進他懷中,惡人先告狀。

    郎君,三哥哥剛剛打我,還說要將我扔進海里餵鯨魚。

    白澤抱住她,那你莫要理他。

    懷中忽然就空了,我望着自己空空的懷抱,忽然間覺得,自己的心也空了。

    春日寂寂,我一個人坐在樹下彈琴,忽然細小的風聲襲來,我沒有動,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砸在了我的額頭上,抬起眼睛,果然瞧見她笑嘻嘻的從樹上跳下來,用腦袋拱開我的手臂,一頭鑽進了我的懷裏。

    我看着從手臂下面鑽出來的小腦袋,有些好笑,她沒有束髮,長發軟軟的披在肩膀上面,明明是很好看的,但是卻插了一頭亂七八糟的桃花,很是滑稽。

    她得意的看着我,伸出一隻手按住琴弦,笑嘻嘻的問道:「四哥哥,你看是我好看還是花好看?」

    自然是你好看,可是我還沒說出來,就聽見三哥冷冷的聲音:「你哪裏好看?誰說你好看,一定是瞎了眼。」

    她也不氣,轉過頭去看着三哥,依舊笑嘻嘻的:「左右比你好看,郎君說了,這裏我最好看,然後是他,然後是四哥哥,三哥哥是個脾氣暴躁沒有腦子的笨蛋,和好看根本就沾不上邊的。」

    三哥上前就要將她揪起來,她嚇得大叫,一雙手在琴弦上胡亂的撫着,音律說不出的難聽,三哥上前提住她的後領將她從我懷中拔了出來,冷哼道:「白澤出去給人瞧病去了,他不在,可是沒有人管你了。」

    她一骨碌從三哥手中滾下來,隨手一揮,竟是將三哥的手推開,又鑽進了我懷裏,嬉皮笑臉:「四哥哥會護着我的,三哥哥,你都那麼大年紀了,還和我一個小孩子計較,真是老臉老皮的不知羞。」

    說着還用白嫩嫩的手指颳了刮自己的臉皮。

    兩個人又要吵起來,這宿海雖然只有我們幾人,卻是從來都沒有不熱鬧的時候,我將她往懷裏帶了帶,輕聲道:「哥哥,她還小,你多讓着她些。」


    還沒等三哥回話,她就在我懷裏大叫:「就是就是,郎君說了,這裏我最好看,最小,所以你們都要讓着我,我都這麼可愛了,你若是不讓着我,就是你不對。」

    她說話從來都是這樣,整個世界我最好的樣子,偏偏還一臉正經,覺得自己果真是全世界最好的那個。

    但是,她的確是啊。

    三哥怒氣沖沖的走了,她把三哥氣跑,很是開心,伸手在我的琴上亂彈一氣,我按住她的手:「我教你好不好?」

    「才不要。」她翻了個白眼,「郎君也教我寫字的,但是我就是寫不好,」她微微偏頭看了看我,疑惑道。「四哥哥,郎君說人間的女子都要學琴棋書畫,可是真的麼?」

    我點點頭,她便怪叫了起來:「我才不要學,悶也悶死了。」

    於是我問:「那你想做什麼?」

    她認真想了想:「我若是在人間,就天天騎馬出去玩,看看外面究竟長什麼樣子,看看有沒有比郎君更好看的人,然後,就等着他來家裏娶我啦。」

    好像是想起來什麼一樣,興沖沖的從懷裏掏出一張紙來給我看:「你看,這是我畫的,這是我,這是郎君,這個蹦的好高的笨蛋,就是三哥哥啦。」

    她自己笑的前仰後合:「是不是很像?」

    我看着那張塗鴉,心裏的涼忽然就一點點的蔓延開來了。

    這張紙上,誰都在,那麼,我在哪裏呢?

    天氣越發的冷了。

    我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渾身都在痛,白澤為我設了結界,那寒氣卻無處不在,每年冬天都是這樣,我不知道自己還能熬多少個冬天。

    門扉輕響,一個單薄的身影極快的鑽進了我的被子。

    四哥哥。

    我強壓下咳嗽望向湊在我旁邊的小臉。

    怎的這麼晚還不睡?

    她伸手一抖,將一件大斗篷蓋在我身上。

    這是我的裙子,穿着可暖和了,郎君說四哥哥怕冷,我將裙子縫成了斗篷,這樣四哥哥就不會天天晚上咳嗽了。

    她的手指碰到我的手指,觸手冰涼。

    我有些心疼。她大抵是又沒有穿鞋就跑過來了,身上竟是比我還要涼上幾分。

    我想伸手給她暖暖手,卻自己也是周身冰涼。

    兩個寒冷的人,是不能互相取暖的。

    她給我蓋好斗篷,小手摸了摸我的臉,四哥哥,你再忍忍,馬上就春天了。

    馬上春天了。

    春天的時候,白澤告訴我,她說,等她長大了,她就嫁給他。

    我心寂如海。

    我對三哥說,東海太寂寞了,我們入世吧。

    三哥說好。

    每年冬天我都不會再回去,有些寒冷,有些痛,一個人知道便好。

    人間果真繁華,有各式各樣的男子女子,終究卻是沒有她的十之一二好。

    三哥是瞧出來的,只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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