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
草長鶯飛,百花吐蕊,河畔嫩柳依依,這般萬物復甦的好時節,出遊玩耍再好不過了。
姜鳶坐在四架馬車裏,撩開帘子看着街道上熱鬧繁華的景象。
她已經許久沒外出了,見到如此有煙火氣的景觀不由得彎了眉眼細細留戀。
但看着無拘無束的熱鬧行人,她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囚鳥困境,到底還是漸漸沉寂了眉眼,放下了帘子。
半個時辰後,馬車終是停了下來。
姜鳶被攙扶下了車。
前方駿馬上的裴璟見她下車,夭穠的面容上浮起笑意,翻身下馬朝她而來。
因着今日要騎馬,姜鳶沒有穿着往日的華美衣裙,而是在侍女的服侍下換上了一身石榴花繡的束袖騎裝。
烏黑髮絲也被分成幾股,別出心裁地編成一些細細髮辮垂在身後,前額更是束了一抹華麗亮彩的朱紅額帶,額帶上垂下的玫紅血石輕垂在前,隨着步伐搖曳生姿,明艷俏麗。
裴璟今日也特地穿了與她同色系的騎裝,玉面貴姿,好不俊逸養眼。
眼下正值遊玩的好時候,不少京都貴族來此策馬玩耍。
因而裴璟一出現,許多的閨中女子都羞怯地將目光移轉到他身上,有些膽大的還特意上前靠近,暗自希冀裴璟能夠注意到。
不過事與願違,裴璟並未將目光分給她們中的任何人,那一雙桃花眼始終落在緊隨他身旁的年輕女子。
如此情景,真是冷了多少貴女們思春戀慕的心。
裴璟帶着姜鳶來到一處開闊相對較為清靜的地界,這時一頭白色駿馬被牽着朝他們走來。
姜鳶視線定在這一人多高的白馬上微微凝住。
她雖是外行,可這馬匹體型流暢健美,四肢有力頎長,整體毛髮也是毫無瑕疵油光水滑。
一看便是名貴寶馬。
裴璟輕撫着馬身,笑着對她說:「這是專門給你挑選出來的名馬,年初時西域進貢來的。」
姜鳶看着馬兒清澈溫和的眼睛,笑了笑,上前摸了摸它,馬兒也很溫順,只低頭吃着草。
「它叫什麼名字?」
裴璟看着她凝神望着馬兒時的歡喜模樣,眼眸不禁輕彎,柔聲回答:「飛雪,它叫飛雪。」
疾馳如飛,周身似雪。
姜鳶點頭:「是個好名字。」
姜鳶又餵了它一些草料熟悉之後,裴璟向她伸出一隻手:「上馬試試。」
她仰頭看着這比她還高的馬匹,有片刻的猶疑,最後還是扶着裴璟上去了。
她此番的目的便是為了這個。
初時上馬,姜鳶不可自抑地感到緊張,尤其當飛雪馱着她在地上慢走時,握韁繩的手都泛起青白。
好在飛雪很通人性,走得又穩又慢。
裴璟牽着馬兒,看着神情緊張的姜鳶,笑了:「害怕了,要不要下來?」
他本就是想讓她出來遊玩一番,散散心。
姜鳶又不需上戰場,學這個沒什麼用處。
包括那些嬌養慣了的貴女公子們,大多也只是借着這個名頭在遠處的亭台樓閣里舉行詩會雅集,閒來無事時才在保護下慢慢騎着馬走個幾圈罷了。
姜鳶明明都怕得小臉煞白,卻還是搖頭,拒絕了他。
她想學,她想學騎馬。
裴璟雖覺得好笑,沒有阻攔,反而提點了她一番。
在他的引領下,姜鳶試着輕夾了下馬腹,勒緊韁繩。
飛雪的速度頓時快了些,繞着場地小跑起來。
姜鳶緊緊握着繩子,平復着呼吸讓自己適應下來這顛簸起伏。
裴璟陪她練了一會兒,見她適應得不錯,又細細囑咐了一番留下的侍衛要他們看護好姜鳶,便去附近兵營巡練士兵了。
姜鳶練習得很順利,不過小半個時辰已經可以騎着馬跑來回了。
「你便是殿下帶回來的女子?」
不知何時,一位騎着火紅駿馬的年輕女子竟跟在了她身後。
姜鳶見她打扮華美,嬌艷嫵媚的面容上自帶一股貴女的矜傲,只是盯着姜鳶的目光頗為不善。
姜鳶沒有回答,目光淡淡掃過那些個跟在自己身後的侍衛們面上的躊躇猶豫,心中頓時有了底,開口問道:「可是嘉平郡主?」
在她打量沈玉珠時,沈玉珠亦在用挑剔不喜的目光逡看着姜鳶。
聽到姜鳶後的詢問,她微仰起下頜,哼道:「雖是個生在鄉野的低賤丫頭,到底還是有幾分眼色。」
沈玉珠美目流露出嘲諷,吐出的話語刺人不已:「也是,不然怎會使了手段費盡心機讓殿下帶你回府?」
沈玉珠很早便知道了裴璟將一鄉間女子帶回府邸,還甚是寵愛。
氣得她將屋子裏的東西砸了個稀巴爛,今日好不容易得到消息他會帶着那女子來御馬苑,她迫不及待趕了過來就是為了看看那女子到底是生了一副怎樣妖嬈面孔。
看過之後,沈玉珠不免輕嗤。
雖生得不錯,可稱得上一句清麗美人,可也不是什麼傾世絕容。
想來,裴璟只是因着救命之恩圖個新鮮罷了。
姜鳶能夠理解她身為裴璟未過門的妻子對她不喜,本想好言辯解一二,可沈玉珠卻不給她機會,挑眉繼續譏諷她:「你這樣低賤的身份給本郡主提鞋都不配,別妄想能進王府的門!」
姜鳶也不是一再忍氣的性子,遂收起面上的笑,淡淡看向前方:「配不配的,誰又說得准呢。」
「郡主這般看重身份,那一定得勤勉燒香拜佛、祈求上天。」
「這一世若不多加積德,百年過後說不準便投胎到哪個不堪之地去了。」
說罷又看向逐漸驚愕的沈玉珠,揚起笑:「再者,郡主既如此看不慣我,倒不如直接同璟王殿下去講。」
要是有用,倒正好合了她的心愿。
「你、你竟敢這樣和本郡主說話!」
沈玉珠足足愣了好幾息,才回過神來,氣得胸腔起伏不定。
姜鳶充耳不聞她的驚怒呼喊,猛地一夾馬腹,朝前奔去。
馬兒嘶鳴一聲,跑得飛快。
姜鳶抿唇看向前方的遼闊地形,感受着迎面拂來的涼爽清風,眼裏是許久不曾有過的放鬆與釋然。
她多麼想能夠騎着駿馬一直這樣跑、再也不回到那禁錮她多日的壓抑府邸。
也不再面對那些令她惱煩的人。
「駕!」
她高喝一聲,似乎在發泄什麼一般,更加用力地勒着韁繩。
她充耳不聞身後侍衛的呼喊聲,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快些、再快些。
最好能帶她逃出牢籠,重獲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