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山河

第一章 悲喜


    五瓣葵口貼金箔青瓷碗的金箔顯然很有點年頭了,在燈火下泛着斑駁的光暈。

    一隻素白的手將沾着藥汁的勺子放回還剩了個底的碗裏,郗浮薇從袖中抽出繡帕,探身給臥榻的兄長郗浮璀擦了擦額頭的虛汗,遠山似的眉宇輕輕蹙起:「大哥,覺得好點沒有?」

    「我覺得好多了。」比她大五歲的郗浮璀,年才及冠,是郗家長子,也是獨子,兄妹倆自幼喪母,是父親郗宗旺手把手帶大的,父子三個多年來相依為命,感情十分深厚,此刻見妹妹詢問,立刻露出笑容,柔聲說道,「今兒個身上鬆快了不少,我想着我差不多就要好了。」

    然而他說這話時蒼白的臉上泛着不正常的紅暈,細弱的嗓音,更是透着飄忽與虛弱,叫郗浮薇心頭就是一沉。

    張了張嘴,想說什麼,然而還是忍了回去,只抿出個微笑來:「大哥,算算時間,秋闈的榜單,應該快了。也不知道這次您會不會拿下解元?」

    「咱們東昌府如今看着有些蕭條,可是會通河沒淤塞之前,也是個人傑地靈的所在,出過許多人才。哪怕是這會兒,也是高手如雲,解元應該不成的。」郗浮璀聞言,先是謙遜了一句,跟着就充滿自信的說道,「不過前五應該沒問題!」

    俗話說三十少進士,意思是三十歲考取進士也是年輕的。

    郗浮璀這會兒考的雖然只是鄉試,在他這個年紀,能夠中榜也足夠榮耀了,如今結果未出,就自詡前五,叫不知情的人見了,說不得要覺得他狂妄。

    但實際上作為東昌府近年最知名的才子,他八歲的時候就立下了神童的名號。

    年才十五,就過了童生試,一度是東昌府最年輕的秀才。

    本來翻年就打算參加鄉試來着,然而樂極生悲,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病,讓他足足躺了兩年才緩過來。

    這次下場之前,本來已經調養的差不多了。

    誰知道考試當中東昌府的氣候忽變,連着下了幾日瓢潑大雨,考場的號房年久失修,鑽風漏雨的不成樣子,很多平時身體好的考生都生了病,像郗浮璀這種沒好全的,就是雪上加霜……他硬撐到前腳跨出考場,後腳就暈厥了過去!

    此刻郗浮薇回想起來當日父女兩個在考場外目睹這一切的驚魂,兀自後怕,忍不住再次埋怨道:「大哥既然自知才華,如今又還年輕,何必那樣急着下場?要不是這回參加了秋試,你這會兒也不會躺在這裏,這樣子看的我跟爹爹好不擔心!」

    郗浮璀聞言訕訕的,其實這兩日這話他已經聽了好幾次了,自己心裏不無後悔,畢竟郗宗旺年紀已老,自己又沒個兄弟幫襯,膝下雖然有個男嗣,卻是通房所出,通房還難產去了……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的,叫這一家子老弱婦孺的,怎麼過?

    但木已成舟,如今後悔也是晚了。

    此刻正絞盡腦汁的想着哄妹妹的話,就聽門口傳來輕聲咳嗽。

    兄妹倆同時問:「誰?什麼事?」


    就聽到郗浮薇的貼身丫鬟沾春隔着門帘輕聲稟告:「公子,小姐,聞家來人了,如今正在堂屋跟老爺說話,因為來的人里有聞大公子的嬸母,老爺請小姐出去陪那位蘇夫人說說話!」

    郗浮璀聞言忙催促妹妹:「你未婚夫的嬸母,可怠慢不得!快去看看吧,免得去遲了人家以為你故意怠慢!」

    「這門親事原本就是人家看着大哥你束髮就考取了秀才,衝着你將來的鵬程萬里,才主動定下來的。」郗浮薇倒是不太在意,說道,「要是知道我在這兒陪着你,才不會見怪!」

    「聞羨雲是東昌府首屈一指的大族宗子,他本人咱們都見過,品貌很是端正,出了名的孝順。」郗浮璀笑着勸她,「要不是因為是宗子,需要繼承聞家的家業,以至於耽擱了功課,這會兒至少也是個秀才了……這樣的夫婿可不好找,你殷勤點兒,人家聞家人看着喜歡,等你過門之後,也多疼你點不是?」

    郗浮薇嘴角扯了扯,站起身,卻沒出去,而是湊到他跟前小聲說了句:「我就是聽說他孝順得緊,才覺得心裏沒底……他爹也還罷了,他親娘據說規矩嚴苛的很!這麼個孝子,我出閣之後,萬一有讓婆婆不喜歡的地方,你覺得他會幫誰?」

    「別胡說,聞家夫人很賢惠的。」郗浮璀聽了這話微微一怔,下意識的皺了眉,說道,「再說這門親事是五年前你才十歲的時候,聞家上趕着定下來的。當初爹爹覺得兩家門不當戶不對,怕你過去之後受委屈,實在看聞家誠意滿滿,這才答應……這兩年你看聞家對咱們家的熱絡,也不像是會以門第取人的人不是?」

    但稍微停頓了下,他還是低聲道,「你要是實在不放心,等我好點之後,給你把這親事退了,再給你揀個你喜歡的……女孩子家終身大事最要緊,我就你一個妹妹,怎麼也要讓你嫁的稱心如意才好!」

    郗浮薇伸手按了按嘴角,才壓住笑意,說道:「大哥你就專心養病罷!我也就是那麼一說……聞家那麼看重你,衝着你的面子,也不會讓聞家夫人欺負了我啊!」

    兄妹倆又說了幾句話,沾春再次過來催促了,她才叫了人進來伺候郗浮璀,自己整理了一番儀容,去前頭見客。

    堂屋上,郗宗旺看到女兒遲遲才來,皺眉呵斥:「沒點兒規矩!早跟你說了家裏來了貴客,竟也拖到現在才來!還不快點給你聞世叔、蘇嬸母請罪?!」

    但不等客人說話,又換了一臉笑色,替女兒解釋,「犬子這兩日身上不大好,一直在臥榻靜養。這孩子素來跟她哥哥感情深厚,這不,成天都在病榻前服侍,方才的時辰,正是犬子要吃藥的光景,想必是因為這個緣故給耽擱了!」

    「親家這話說的見外了。」來人是一對夫婦,此刻身後還侍立着四五個隨從,主僕打扮都甚光鮮,聞言忙道,「都是自家人,哪裏就要賢侄女匆匆忙忙出來了?何況兄妹和睦友愛,原本也是咱們做長輩的樂意看到的,豈有為這事兒責怪賢侄女的道理?」

    又問候郗浮璀的身體情況,「家主知道賢侄病倒,急的不得了!只奈何如今人在外地被事情絆住,暫時回不來!所以寫信叫我們過來看看,順便帶了支老參,給賢侄補一補身體。」

    郗宗旺連忙推辭:「這可是好東西!親家留着自己用就是了,哪裏好給犬子?」

    但客人態度很堅決,說是聞家家主親筆信里交代,主母親手從庫房裏取出來的,務必送到郗家手裏。

    要是郗家不收,他們回去沒法交代。

    如此雙方推讓了幾次,郗宗旺到底還是收了下來:畢竟郗浮璀這會兒的情況,確實不太好,很需要珍貴藥材的調養。

    他覺得挺過意不去的,感慨道:「這兩年,親家也太費心了!」

    「您這話說的,這麼好的孩子,可是咱們家宗子的未婚妻呢!」蘇氏聞言就笑,和藹的看了眼郗浮薇,道,「說到這婚事啊,家主在信里也提到了,敝家宗子跟令郎從前是同窗,論年紀比令郎還大了一歲,如今二十有一,打理部分家業也有點時間了……家主的意思是,宗子該成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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