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雲出

    庭院深深，不知幾許，院子的正中間屹立着一尊孔子的白石雕像，上書: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李雲陽走上前，拱了拱手，朝雕像恭恭敬敬一拜，凝神瞻仰了會。

    又移步到庭前，憑欄望去，千山萬水盡收眼底，不禁心緒浮動，便隨口念道:「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高處亦不勝寒啊！……」突然，從背後傳來一陣朗朗之音。

    李雲陽猛的回過頭，見一白衣少年正雲步行來，容顏俊朗，臉部稜角分明，氣度十分儒雅。

    這便是才名譽滿天下，學究天人，有當世「曹子建」之稱，雲台書院現任山長，趙文興。

    李雲陽忙上前畢恭畢敬相迎，行至白衣少身前，雙手一拱，「文興兄，別來無恙啊！」

    趙文興亦忙着拱了拱手，笑容一展，「雲陽兄，久違了！」

    「不，應該是太子殿下……」

    隨即又欲躬身行大禮，李雲陽忙上前扶了扶，「文興兄，你我本為同窗，何須如此？」

    屏退了眾人，二人沿着條伸向雲端的石徑，信步到庭院的高處，但見有一亭子頗為古樸精緻，四角高高翹起，如雄鷹展翅，高踞在翠峰之上。

    亭子的正樑上寫着:聽雲亭。

    兩邊的石柱上寫着:

    觀天上雲捲雲舒，去留無意。

    任庭前花開花落，榮辱不驚。

    二人客前主後，緩緩進了「聽雲亭」，圍着石桌坐了下來，李雲陽凝神一嘆，「高處不勝寒！文興兄果真是一語道破我如今的處境啊！」

    趙文興拱了拱手，雲淡風輕一笑:「殿下躊躇滿志，趙某剛才之語太過唐突，掃了殿下的興致，還望殿下切莫怪罪！」

    李雲陽目光一轉，放眼望去，山中白雲如烈火般滾動，神情中不禁浮出一絲滄桑與悲涼，「我雖有匡扶社稷、拯救黎明之志。奈何，樹欲靜而風不止，現今的朝局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涌動。覬覦太子之位者，早已寵寵欲動……」

    「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屈賈誼於長沙，非無聖主；竄梁鴻於海曲，豈乏明時。所賴君子見機，達人知命。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

    「雲壇」學子的朗朗誦讀之音迴蕩在雲霄，時而像春溪潺潺，時而如夏雷轟轟……

    李雲陽猛的從石凳上站了起來，後退了幾步，順勢將披風用力朝身後一摔，雙手抱拳，雙目凝聚，「先生文武雙全，才名譽滿天下，身負王佐之才，李雲陽懇請先生出山，共扶危局，匡社稷、慰黎明！」

    李雲陽這一跪，弄的趙文興着實有點慌張，忙上前用力扶了扶，可李雲陽依舊紋絲不動，跪在原地不肯起來。

    趙文興無奈，只好在亭子裏踱起了步，陣陣山風拂來，一身白衣如白雲浮動，整個人顯得更加神秘脫俗。

    隨即，悠悠吟道:「雲台山上雲台泉，雲自無心水自閒。何必崩衝下山去，更添波浪於人間。」

    吟完自己的明志詩《雲台志》後，背對着李雲陽，面沉似水，默然不語，負手立於亭東南……

    旋即，李雲陽又將身體轉向亭子的東南角，繼續單膝跪地，雙目如炬，「先生此言繆矣！如今的大唐，朝綱混亂，軍備廢弛，外戚當權，朝中忠義之臣皆敢怒不敢言。民間土地兼併更是日益言重，苛捐雜稅更是名目繁多，百姓生活苦不堪言。先生若是出山，就好比久旱逢甘泉，豈會是添波浪於人間呢？」

    趙文興依舊保持面色淡然，雙目略微一閉，復又緩緩放開。長吁一聲，方緩緩道:「趙某，一介山野布衣，蒙天下文人仕子錯愛，徒有盛名。只是略通詩書，傳道授業尚可。輔佐聖主，開疆拓土，則百無一用！再者，我在接任雲台書院山長之時曾有盟誓:此生永不入仕！」

    李雲陽不以為然，駁道:「先生飽讀詩書，才智超群，被天下有志之士奉為榜樣。且又是這雲台書院的山長，理應為天下讀書之人的垂範，豈可沒於山林，吟風弄月，而忍心棄天下黎明於不顧呢？

    趙文興緩緩回過裏頭，不急不緩道:「自古讀書之人，有位顯於朝堂者，有謀利於市井者，亦有蕭然於山野者。趙某，志短才疏，天性不善權謀，用於教書尚可。然則，輔佐殿下則實在是百無一用！殿下還是另請賢能吧！」，雙手微微一拱，便卻步離去。

    李雲陽猛的起身，欲做挽留，趙文興默然不顧，徑自遠去……

    目視着趙文興消失的方向，李雲陽心頭一陣苦楚與沮喪。

    雲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煙，山中晦明變化，不一會，便絲雨綿綿……

    雲堂門戶深閉，李雲陽獨自立在屋檐下……

    良久，方從堂內傳來一陣悠悠之聲，「山中陰雨潮濕，殿下還是回屋歇着吧，免得傷了貴體。」

    「先生若不答應出山，我李雲陽就一直站在這裏！」

    趙文興躺在藤椅上，借着暈黃的油燈，正凝神讀《漢書》。

    一夜春雨，落花滿地。

    夜雨方歇，晨光初照。庭院一片狼藉，雪白的梨花和着緋紅的桃花，一堆堆浸潤在殘留的雨水中。晨風拂來，似離未離，似飛未飛。

    李雲陽依舊站在「雲堂」外，面容疲倦，被雨水打濕的衣角依舊未乾。

    忽然，「咯吱」一聲，雲堂側門被推開，走出一位面容青嫩的白衣少年，拱手一道:「殿下，先生有請！」

    李雲陽一怔，恍然一笑，跟着白衣少年恭恭敬敬進了雲堂。

    堂內擺滿了書，正中間懸掛着一幅閻立本畫的《至聖先師》孔子像。趙文興正站在書架旁，凝神看書，並未刻意回頭，只是淡淡道:「快給殿下拿件乾淨的衣服換下！」

    「殿下，請跟我來」，李雲陽跟着白衣少年緩緩進了側堂。

    李雲陽身姿勻稱，所以書院學子的白衣穿在身上甚是合身。從側堂出來時，趙文興已經放下了手中的書卷，坐在了竹椅上，面前桌子上擺放着早粥，趙文興展了展手，示意李雲陽坐下。

    「殿下，請用吧！」

    李雲陽未做推辭，拿起筷子，狼吞了起來……

    忽然，趙文興淡然一笑，「吃飽了，才有力氣趕路……」

    李雲陽一愣，「哐」一聲，筷子掉在里桌子上，「不，先生若不答應，我是絕不會離開雲台書院的！」，便欲起身出門。

    趙文興神情淡然，悠悠一笑，「殿下，您難道不打算帶我賞一賞這金陵的春景嗎？

    李雲陽恍然大悟，豁然一笑，立馬單膝跪地，雙手一抱，朗聲道:「那是當然……，那是當然！多謝先生成全！

    趙文興忙起身，上前扶起了李雲陽，慨然道:「君子之交，貴乎知心。從今後，趙文興願竭盡全力，追隨殿下左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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