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進入到一年之中最炎熱的時候,院子裏的花花草草每日要澆上兩次水,花廳里的,更甚。
溫室里的花,本就嬌養,如今外面燥熱,裏面像一個大蒸籠,那些花花草草變得更脆弱。
一連數十日,澆花,已經成為樂來兮的一種習慣,或者說,是解決心慌的一種途徑。
大鬍子都統領一走就是十日,按照常規,這些時日都能往返汝安與南疆兩個來回了,可是,至今,仍杳無音訊。
樂來兮隱約知道原因,可是,她不願猜想。
日子一天天過去,直到有一天,汝安城上下忽如經了炸雷一般,沸騰起來。
「安尊王殿下一鼓作氣,攻佔南楚城池二十餘座!」
「安尊王殿下不負眾望,一舉攻入南楚王都!」
「安尊王殿下俘虜南楚大小貴族三百餘人,不日將押往京都!」
「安尊王殿下俘虜楚皇司空冷澈,不日將其一起押往京都!」
「安尊王殿下……」
「安尊王殿下……」
消息一個接着一個傳入府中,正在西花廳澆花兒的樂來兮半天沒說上一句話。
怔了許久,她苦澀的笑了笑,「知道了,你們下去吧。」
而後,將掉在地上的水壺拾起,繼續澆花。
窗外的日頭更甚了,烤的人頭皮發麻,澆完花,樂來兮掂着空水壺,在院子裏踱步。
記得很久以前,樂隊在最困難時,他們找不到排練的場地,便荒郊野外、小樹林裏亂竄,那時,有好多次就是這樣的情景,一抬頭,雙目便被毒辣辣的日頭刺回,要低頭閉眼好久才能恢復如常。
這是多久以前的事兒呢?其實。好像也不是太久,但總覺得已經很遙遠很遙遠,遙遠的幾乎讓人忘記了。
樂來兮慢慢抬頭,眯着雙眼。欲朝日頭望去,剎那間,卻被飛霞、似錦的手交疊一擋,視線頓覺暗了下來。
「夫人,可不能看這日頭。眼睛會被燙瞎的!」飛霞慌裏慌張,同似錦一起將她往樹蔭底下拉。
「無礙,我只是,想試試……」試試,從前的日子。
兩個婢女相視一眼,甚是無奈。
以前,她們一直跟在樂來兮的身邊,對她的喜怒哀樂甚為知曉,可是,她一失蹤便是兩月有餘。這段時間裏,她經歷了什麼,發生了什麼,她們知道的並不多。
「姐姐,你說,夫人會不會是因為楚皇被俘而不高興?」二人送樂來兮進屋後,似錦悄悄拉着飛霞道。
這話唬的飛霞頓時呲牙瞪眼,「再敢胡說,我就罰你三天不許吃飯!」
似錦頓時低頭,輕輕嘆一聲氣。「姐姐,我知道這樣不對,可是我就是想弄明白,夫人為何不高興。」
「誰不想弄明白呢?但是。覺不許你再這般胡說……唉!主子一天到晚呆呆的,不愛說話……這可怎麼辦才好?」
飛霞連連嘆氣。
似錦雖被責,但仍沒放棄那個話題,「我聽炙烈說,楚皇差一點兒封夫人做皇后……」
似錦壓低了聲音,飛霞面上一緊。「真的?」
其實,她們一早便聽見了傳言,只不過,傳言哪裏比得上炙烈的話。
「可夫人與殿下才是一對,若夫人真對楚皇動心了,那可如何是好?」似錦憂慮,顯然,已經把猜測當做了事實。
不說還好,這一說,直接吃了飛霞兩拳,「再敢胡說,下次我可真不客氣了!」飛霞板着臉,說的狠。
似錦揉了揉肩,抿着嘴唇點頭。
這下,真老實了。
又過三日,南楚徹底投降,除了司空冷澈一人,南楚所有貴族向燕皇稱臣。司空冷澈想要效仿平陵國君,被南楚貴族提前發覺,拿下。
燕皇有旨,命北冥即墨押赴燕皇入京。
十里長街,站滿了人。
為迎接凱旋而歸的安尊王,更是為了觀賞坐在囚車裏的大名鼎鼎的楚皇。
從前,楚皇本就以十王奪嫡而「譽」滿天下,現如今,又多了條「偷人美妾不成,反失江山」的美譽。
一如從前,樂來兮站在王府最高處,望着腳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聽着熱騰鼎沸的喧鬧聲。
馬蹄聲近了,人群歡呼聲更甚了……依稀,仿佛,樂來兮能望見一個四四方方的黒木囚車朝自己走來。
那囚車中,坐着一個黑影兒。
陡然,樂來兮的心,緊的不能再緊。
近了,更近了,待囚車真的走近閣樓,那顆緊繃的心,忽然嘩啦啦碎了一地。
好痛!樂來兮強撐着自己的身子,怔怔望着腳下。
而閣樓下,北冥即墨像往常一般,騎在馬上,仰起星眸,欣喜的望着樂來兮,這次,他笑的甚是璀璨。
與此同時,囚車裏的男人,也抬起了頭。
一念痴狂,一眼成殤。
司空冷澈笑的更為絢爛,絢爛的讓樂來兮幾乎睜不開眼。
眼睛好痛!她被司空冷澈的笑容灼傷了眼,身子有些搖搖晃晃,「飛霞、似錦,本宮累了,咱們回吧。」
王府大門外,北冥即墨等了好久,終不見人來接,一雙隱含陰鬱的眸子登時變的更加狠戾……
「尊敬的安尊王殿下,怎麼沒見夫人來接您呀?」
身後,坐在囚車上的司空冷澈大笑,得意至極。
「先把他押入汝安大牢,明日再赴京。」北冥即墨並未理會司空冷澈的叫囂,下馬之後,大步跨進大門。
一路,樂來兮的無視,司空冷澈的大笑,像惡魔一般,纏繞在他的腦海,臨近幽蘭居,北冥即墨感到自己的快要發瘋了。
「主子,您怎麼了?」炙烈見北冥即墨的步子突然不穩,上前攙住了他。
「夫人她,突然身體不適,這才未能親自迎接主子。」炙烈小心翼翼的說了句,像是不經意的為樂來兮解釋。又像是什麼也沒說。
無論怎樣,聽了這話,北冥即墨的心稍稍好受一些,隨即加快了步伐。
幽蘭居。
樂來兮歪躺在小榻上。不停的揉着太陽穴,聽見緊促的腳步聲,不覺加快了速度,似乎,腦袋越來越疼了。
站在她身後。北冥即墨許久未動,欣喜、憤怒、渴望、期盼……等各種複雜的神情在那張如玉的美顏上不停的交替,最終,所有的情緒演化為失望,深深的失望。
她在無視我!無視我的笑,無視我的存在。
望着那隻不停的揉着太陽穴的小手,北冥即墨突然一個上前,抓住了它。
仍是那麼的柔軟,小巧,嫩滑無骨。北冥即墨貪戀的握在手中,只等她的主人回身。
樂來兮定了定神,強制壓抑着到處亂竄的思緒,笑着回身,「你回來了……」
「飛霞、似錦,將我剛才泡的涼茶拿來,還有,冰車裏再加些冰。」
想要正常,我就裝作正常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