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巡撫衙門!
熊應徵煩躁的在走來走去。
「我說中丞大人,您就不能別再這裏晃悠了,我的眼睛都花了。」
說話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官員,正是陝西提刑按察使安道學。
熊應徵在升任巡撫之前是陝西布政使,跟安道學的關係非常密切,所以在沒人的時候,安道學也沒那麼顧忌。
眼見火燒眉毛了,這個臬台還在休閒的喝着茶,熊應徵頓時火了。
「喝喝喝,你就知道喝,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這麼悠閒?」
熊應徵重重的哼了一聲,坐了下來,端起茶盞,咚的一聲又放到了桌子上。
「慌亂什麼,天塌下來還有個高的盯着呢?」
安道學放下茶盞,滿不在乎的說道。
熊應徵嘆了口氣,道:「你說的倒是輕巧,陝西出了這樣的亂子,豈是一個楊貴第和朱念安能夠消停的了的。
朱念安就是前陝西巡撫,民亂之前正在塞外提督軍務,首當其衝受到了牽連,被錦衣衛押送京師,要比楊貴第還早上幾天,正因為如此熊應徵才有機會接任陝西巡撫。
巡撫的職權可比布政使大的不是一星半點,可是熊應徵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因為他是知道陝西民亂的起因的。
當初陝西上下的官吏趁着災荒低價吞併災民的土地,他這個一省布政使豈能不知道?
再說那些官員又豈能不給這個布政使一點好處?
正因為如此,熊應徵默認了他們的貪婪,同時也收受了不少的好處。
笑話,這年頭誰跟錢過不去。
當初他的思想跟安道學一樣,那就是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着,他不過是個布政使而已,上頭還有巡撫、總督盯着呢?
可是令他想不到的是,巡撫、總督接連出事了,他這個布政使被推到了前面來了。
這一下子熊應徵想逃避都不成了,事實上接下來巡撫這個燙手的山芋,他想逃都逃不掉了。
冤孽啊!
熊應徵喃喃的說道。
吃進去容易吐出來難。
他一時的貪婪,參與到了官吏鄉紳吞併災民土地這件事中來,如今就算是想退也退不出來了。
如今陝西的災亂已經擴到了四府之地,將近半個陝西都陷入了狼煙當中。
西安府周邊雖然有十幾個衛所鎮守着,可是熊應徵知道這裏面的成色。
話說大明開國一百多年之後,衛所軍制已經腐朽不堪,衛所兵的戰鬥力連普通的壯丁都不如。
陝西都指揮使傲潤雖然名義上掌管着十幾萬的兵丁,但是大部分都是為了吃空餉,真正的留下的衛所軍不過是三五萬人。然而能夠打仗的也不過只有傲潤手底下數千嫡系衛所兵而已。
民亂一起,西安陷落也是早晚的事情。
熊應徵既盼望着朝廷能夠將那些亂民清除乾淨,又害怕清除了亂民之後調查起因又會調查到自己的他頭上,當真是進退兩難啊。
正應了那句話,進一步是死,退一步也是死。
「都怨你!」
熊應徵抱怨道,心中早把安道學埋怨個遍,當初要不是他牽線搭橋,自己也不會陷入到這件事情來。
「我說中丞大人,這事可不能都推到我的頭上!」
見到熊應徵抱怨,安道學有些不爽了,這老傢伙是既當又立牌坊,自己牽線搭橋是不假,可那也你首肯的啊。
有好處的時候沒有想着自己的功勞,這齣了事情了倒是抱怨起自己來了。
安道學忽然把茶盞重重的一頓,站了起來。
「這可就沒意思了,鄭家的錢你沒少拿吧,秦王府的好處你也沒落下,甚至底下軍戶的孝敬也沒少你一份吧。」
他每說一句,熊應徵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安道學的意思很明白。陝西的官場就是一個大染缸,大家的底子都不乾淨,誰也不要抱怨誰。
這一次的陝西民變,完完全全都是官員鄉紳造成的,所以大小官員齊心協力想捂住蓋子,沒想到這次的災荒延遲的太久了,以至於蓋子捂不住了,這才震驚了全國。
皇帝震怒,內閣震怒,先把陝西巡撫朱念安給拿下了,接着調派川陝總督楊貴第從四川經漢中大散關入陝,只是此人不肯跟當地的官員同流合污,這才處處受到陝西官員的排擠陷害,最終被皇帝下獄法辦了。
當初出事的時候大家上下其手,有王府的勢力,有當官的勢力,有鄉紳的勢力也有軍官的勢力,總而言之他們把這次災荒當成一場盛宴,一場瓜分關中肥美土地的盛宴。
如今到了這一步,所有的人都懵懂了,他們萬萬沒有想到這件事情會鬧得這麼大,以至於半個陝西都陷入了戰亂當中。
就算朝廷平息了叛亂,到時候肯定會追查原因,一旦追查下來這幫人誰也跑不了。
有道是狗急跳牆。
他們經營陝西多年,自然不會坐以待斃,為今之計只能將陝西的事情鬧大,拉所有的人下馬。
於是乎秦王府、慶王府所代表的皇親國戚,以熊應徵和安道學為代表的官員,以傲潤為首的地方軍官都被捲入了這個漩渦當中。
只是陝西還不夠,他們還有尋找外援,於是一份大禮送到了內閣首輔張鳳府的門上。
當然他們是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給張鳳府送禮的,只是曲線救國求到了張鳳府的兒子詹士府少詹士張奎的頭上。
張奎收下了重禮,開始在自家老子的面前吹風了。
疏不間親,張鳳府的心思也開始向着陝西的官員了,於是極力的推薦自己的弟子李忠有入陝西。
搞定了張鳳府已經搞定了一半,這幫人還不敢大意,朝中有分量的重臣勛臣太監,每個人都得到了一筆不小的財富。
這一圈下來,卻是一個巨額數字,他們當然不會為這次的活動經費買單,買單的還是當地的災民,因為他們的禮物就是關中肥沃的土地。
這也是他們不惜一切代價要得到災民土地的另一個原因。
因為這關乎着他們的身家性命。
一切似乎都很順利,陝西的官員鄉紳還沒有松上一口氣,事情就忽然發生了轉變。
先是內定總督軍務的人選變成了馬麟,接着李忠有的態度也變得曖昧起來,這讓陝西上下的人都感到了一陣不安。
事情似乎沒有朝着他們期望的方向發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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