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得有點莫名的心虛。
端木緋以茶水去了去口中的餘味,才慢條斯理地笑着道「這齣荷花扇的開頭不是說了嗎」
「背景是新帝登基,開設恩科,想來新帝登基前,朝堂宮闈間十有八九有一番內鬥,說不定還有邊境之危什麼的,自然也就無暇理會地方匪亂。如今新帝登基,設恩科是為選拔人才,剿匪是為穩定江山。」
涵星聽着頻頻點頭,她這株牆頭草又開始往端木緋這邊倒去。
朝廷的內鬥肖天的臉上漫不經心的笑着,眸中卻掠過一道冰冷的流光。
說起來,皇帝最近似乎病了,還昏迷不醒來着
他來京城才幾天,就聽說,如今的朝廷是由司禮監管着,皇帝早就管不了事了
這時,說人已經把說到了故事的高潮處,新科狀元郎與皇帝派出的大將軍一起來到了韋家寨,聲聲廝殺聲與慘叫聲此起彼伏。
這說人口技超凡,模仿着或慷慨激昂或聲嘶力竭或驚慌失措的聲音,氣氛悲壯。
涵星聽得眼睛都紅了,端木緋默默地給她遞帕子,似是唏噓地嘆道「若非這韋家寨手上沾了不少無辜的人命,其實招安也無妨。」
就是就是。涵星捏着帕子擦着眼角的淚花。
「招安」肖天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樂呵呵地說道,「結局也還不是一樣」
「肖公子,你這就不對了」端木緋又朝肖天看來,精緻的小臉上一本正經,「這戲本子又不是你編的,你怎麼知道招安的結局也是一樣」
就是就是。涵星似有所悟,也許她回去可以把這齣戲改改,把這韋家寨改成瓦崗寨,然後就讓朝廷招安,來個類似穆桂英之類的佳話不就成了
「說得是。」肖天隨口敷衍着,沒打算做這種假設的無謂之爭,可是當話出口後,他看着她清澈得仿佛能東西人心的眸子,忽然就心頭一亮,福至心靈。
方才他們兩人說過的話在他心頭如走馬燈般飛快地重現了一遍,此刻他再去回味她說得那番話,只覺得意味深長,什麼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什麼朝廷內鬥,什麼邊境之危,什麼合適的時機這些話似乎都在暗示着什麼。
莫非這丫頭看出了自己的身份
莫非這丫頭方才是在暗示提點自己什麼
這兩個念頭才浮現心頭,又被他否決。
這怎麼可能呢
若是她猜出了自己的身份,為何會沒有一點作為
而且,朝廷大事,這個小丫頭有可能知道那麼多嗎端木家就算是首輔府,端木首輔總不會跟自己的小孫女說這麼多吧
照常理,像她這種年紀的小姑娘,應該像她的表姐這般吧
肖天忍不住朝一旁捏着帕子、聽得如痴如醉的涵星看了一眼,她這樣的表現才合情合理吧
端木緋也不再多言,笑眯眯地吃起栗子核桃酥來,滿足地眯了眯眼。唔,真好吃她乾脆也打包一份帶回去給姐姐吃吧。
看着小姑娘這副氣定神閒又莫測高深的樣子,肖天心裏又沒底了。
算了,反正他還要在京中再待上一段時日,再探查一番就是。
不過
肖天隨意地伸手也捏起一塊栗子核桃酥,眯了眯眼。
屏障後方刀劍碰撞聲更激烈了,配合着電閃雷鳴聲,越發壯烈,聲勢浩大,周圍一眾茶客大多忘了吃茶,聽得全神貫注。
這時,大門外傳來一陣語笑喧闐聲,大堂的眾茶客都齊刷刷地看向了大門口的方向。
露華閣的一個青衣侍女走在最前方領路,神情態度中顯得尤為恭敬,甚至於帶着一分拘謹。
她的身後跟着五六個年輕的少年少女,紛紛進了大堂。
為首的是一個十四五歲身穿湖藍直裰的俊朗少年,與少年並行的是一個着丁香色芙蓉花刻絲褙子的清麗少女。
後方,另外幾個公子姑娘如眾星拱月般簇擁着這二人。
露華閣中的賓客不乏出身顯貴人家的公子姑娘,立刻就有人認出了為首的這二人。
這不是四皇子殿下和承恩公府的謝六姑娘嗎
能跟隨在這兩位身後的那些公子姑娘自然也都是出身顯貴世家,一個個都是衣着華麗,形容高貴優雅。
不少茶客的神情就變得有些微妙,大堂的氣氛也變得古怪了起來。
青衣侍女恭敬地請示道「慕四公子,謝六姑娘,幾位是不是要到雅座中就坐」
四皇子慕祐易微微啟唇,正要說什麼,目光忽然看到了就坐在窗邊那桌人,脫口喊道「四姐。」
他一喊,他身旁的謝向菱等人自然也看到了涵星和端木緋這對表姐妹。
認識這對表姐妹的姑娘也不少,周圍的氣氛瞬間變得更詭異了。
隔着一眾茶客,謝向菱目光幽深地望着三丈開外的端木緋,緊緊地攥緊了手裏的帕子。
自打上次在蕙蘭苑中被戚氏當眾逐出考場,丟盡了臉面,她把自己關在府中許久,不想出來見人。
為此,母親前日把她叫去訓了一通,說現在他們承恩公府屢屢受挫,說那天伯父承恩公在養心殿門口一直跪到暈倒都無人理會,直到次日一早才讓人丟回國公府中。
現在不止是國公府,皇后和四皇子的面子都沒了。
母親說,她是未來的四皇子妃,更是日後的皇后,將來要母儀天下,不可以跟其他小門小戶的女子般遇點什麼事就如此小家子氣,應該要當起來,要學着在高門府邸中周旋往來,為四皇子鋪路,為他們承恩公府撐起顏面。
她不僅被母親訓了一通,連祖母和大伯父承恩公也把她喚去說了一番道理,她只能硬着頭皮出府交際。
今天四皇子出宮也是借着為幾個進京參加秋闈的公子哥餞別的名義,她也邀上了幾位姑娘一起來了,趁着這個機會籠絡人心。
沒想到這麼巧,竟然在露華閣偶遇了端木緋,真真冤家路窄
謝向菱盯着端木緋那張天真爛漫的笑臉,就氣不打一處來。
與她同行的幾個姑娘家當然也看到了端木緋,神情各異地交換了一個眼神,連忙把目光避了開去,心中暗道倒霉。
尤其是平陽侯府的鄭姑娘。
鄭姑娘悄悄地看看端木緋,又悄悄地看看謝向菱,心裏為難極了。
眾所周知,她已經被定為未來的四皇子側妃。
這段時日,家裏都反覆叮囑她要跟謝向菱交好,畢竟謝向菱才是正室,不論四皇子能不能登基,自己都低謝向菱一等。
這要是謝向菱對上的是別的人,自己當然會以她馬首是瞻,可是偏偏與謝向菱不對付的是端木四姑娘,誰不知道岑督主素來寵愛端木四姑娘,誰不知道謝向菱在端木四姑娘手上已經吃了好幾次虧謝向菱有皇后和承恩公府撐腰,尚且如此,更別說別人了
憑自己,可沒那個本事,更不敢去招惹端木四姑娘啊
鄭姑娘默默地垂眸,揉着手裏的帕子,也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