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言的內容也始終沒能成真。現在到了顧一峰這裏,他氣急敗壞地要把舒白秋轉手,也還沒有徹底放鬆最後的看守。
明城氣候宜人,向來都有四季如春的美譽。但即使是這裏,也不可能每個角落都溫暖適宜。
舒白秋被關的房間,就相當的潮濕陰暗。
窄長的屋內只有一張床和一個老舊的木架,空氣中泛着明顯的潮氣。四面牆壁連一扇窗戶都沒有,牆角里還有成片的霉斑,讓本就沒有光照的室內更顯得昏暗。
床腳,一隻碩大的黑色蜘蛛飛快爬過,密集划動的長腿相當駭人。
坐在床邊的少年卻始終安然沉默,好像早已習慣了在這個房間裏的這種生活。
他唯一的動作,就是垂眸看了看自己遍佈紅痕的雙手。
看了一會兒,舒白秋就輕輕蜷了蜷手指,把自己清瘦的雙手更深地藏進了略長的衛衣衣袖中。
之前在碧玉園大廳,儘管舒白秋站在牆邊,也沒什麼動作,依然有不少圍觀者注意到了他的手。
舒白秋纖瘦的兩隻手上都帶了大片的紅,有成片的紅腫,也有長條的血棱。
那是舒白秋在被強迫摸石料的時候弄出來的,一部分是因為過敏,一部分是劃傷。
顧一峰是個從不知道什麼叫低調的富二代,他在原石毛料區壓着舒白秋去摸的時候,因為動靜鬧得太大,同樣吸引了不少路人的關注。
眾目睽睽之下,舒白秋的雙手當場就紅了起來。
他的膚色又白,更顯得那些傷痕過分惹眼、觸目驚心。
直到現在,舒白秋雙手的狀況也沒怎麼好轉。
但他好像同樣習慣了,始終沒有什麼更多的反應。
和偏院小房間裏的沉默寂靜不同,外面各處吵吵嚷嚷,隔着房門隱約傳來了不少動靜,似乎一直在忙。
直到天黑,也沒人來搭理過小房間裏的舒白秋。
夜色漸深,月上梢頭,才有一個顧一峰的助理走進了偏院。
助理看了看小房間,問守門的保鏢。
「沒什麼情況吧?」
「沒有。」
保鏢已經換過了班,只有房間裏的那個小傻子始終是一個人在。
助理又問:「小米來過了嗎?」
小米是負責訂餐的另一個助理。
保鏢搖頭:「沒,我換班前看見他被老闆叫走了。」
助理皺了皺眉,朝屋內看了過去。
室內定時開啟的夜燈已經亮了。透過門上的方形玻璃往進去,不大的房間一覽無餘。
舒白秋正在床邊安靜地坐着,在燈光的映襯下,少年的側臉安謐又漂亮,像一盞白生生的名貴瓷娃娃。
精緻,乖巧。
又少有生氣。
助理悄聲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
過了十幾分鐘,小房間的門被敲響。
「咚咚。」
助理擰開門鎖,推門走了進來。
突然有人來訪,舒白秋也沒什麼反應,好像對外界信息的接收總是比常人慢許多。
直到助理走近,舒白秋似乎才看見來人,慢慢地從床邊站了起來。
他沒有能把人置之不理的任性權利。
助理拿着兩個包子和一杯米粥,就見舒白秋垂低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裏的包子上。
今早顧一峰急着去碧玉園,根本沒給舒白秋吃飯的時間,回來之後,又氣沖沖地直接把人鎖進了屋裏。
算一算,已經一整天沒給舒白秋東西吃了。
助理回頭看了看屋外,確認沒什麼動靜,旋即把那些食物遞給了對方。
「給,吃點東西。」
舒白秋似有意外,身形微一怔頓,抬頭看向了助理。
直到助理又重複了一遍「這是給你吃的」,少年才略帶小心地,慢慢伸出了清瘦的手。
燈光之下,助理就見那隻手還明顯地紅着。
助理又暗自嘆了口氣。
舒白秋由於被迫摸石料而過敏,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顧一峰還會給他抗過敏的藥膏,後來就煩得不給了,覺得反正不抹藥也會自愈,又死不了人。
可是雖然不致命,過敏的滋味卻絕對不好受。
這屋裏的空氣又如此潮濕悶滯,更不利於過敏症狀的恢復。
而且雖然助理只看到了舒白秋手背上的些許紅腫和劃痕,卻也知道,對方未曾露出的纖細手腕上同樣有淤傷。
那是白天在碧玉園,顧一峰強行拉他手腕去摸石料時留下的。
助理便把食物先放在了一旁的木架矮桌上,沒讓舒白秋用帶傷的手去接,還解釋了一句。
「小顧總今天心情不好,遇到些事有點暴躁,不是有意針對你的」
助理沒敢透露老闆的太多信息,不過想也知道,大概這都只是自己的自說自話。
舒白秋在被顧一峰接手的時候就已經傻了,除了被強迫摸石料時逼出過的幾句低到不能再低的「我不知道」,助理幾乎就從未聽過舒白秋開口。
但就像平時遇見流浪的可憐小動物,好心投餵些吃食時,也總會忍不住對着它們自言自語。
助理還是忍不住念叨了這幾句。
說完,助理也沒想過自己會得到什麼回應。
不過停了一會兒,面前的少年看着桌上的餐食,卻忽然小聲開了口。
「謝謝。」
舒白秋的咬字很輕,聲音有些微啞,像很少說話的生澀。
但他的音色清軟,不會讓人聽錯。
那的確是一句誠心的感謝。
助理明顯一愣。
這意外既是為舒白秋的主動開口,也因為他所說的內容。
被虧待了這麼久。
這個總被叫小傻子的男孩,居然還會對人說謝謝。
助理想苦笑,卻只無聲地嘆了口氣。
知道自己做不了什麼,助理也只能在剛剛給舒白秋挑了兩個還熱一點的包子。
「快吃吧,填填肚子。」
助理還有事,也怕被氣上頭的老闆撞見,很快便匆匆離開了。
舒白秋仍舊是一個人,他站在床尾矮桌邊,慢慢用衣袖捧起了尚有餘溫的包子。
但還沒過多久,偏院就變得嘈雜了起來,似乎有好幾個人過來。
緊接着,房門就被重重地推開了。
顧一峰怒氣沖沖地走了進來。
他今天剛賠掉了手頭的最後一筆大額積蓄,剛剛還又被家裏老頭打電話來訓斥,罵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怎麼他那兩個哥哥在老頭眼裏什麼都好,偏偏自己要被罵個狗血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