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吃,就見功底。
麵條勁道爽滑,肉臊子腴潤不膩,澆頭裏還有茄子丁與土豆丁。
「別光顧着吃麵,也嘗嘗這些。」
秦夏放下筷子,解開沿路買來的幾個油紙包。
炸盒子裏面是韭菜餡,味道沒毛病,就是韭菜多少有點老。
包子三葷二素,皮略厚,只能說平平無奇,湊合能吃。
炙豬肉甚佳,烤到冒油,肥瘦合宜,外脆里嫩。
水晶鱠是前朝菜式,延續至今,有些類似豬皮凍,只不過將豬皮換成了魚皮魚肉等,切成細絲,烹後擱在室外,凍成塊狀,賣時切開盛放。
兩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吃得不亦樂乎。
攤上的老婦收拾桌子時路過笑道:「這一看就是韓娘子家的水晶鱠,那小媳婦做這個是一絕。」
又道:「這炸盒子你們買錯了地方,應當從這往前走幾步,買金婆子家的的,她家冬日用的韭菜皆是自家種的,脆生,入了秋時賣藕盒子,也有滋味。」
秦夏遂和她攀談起來,得知這個扯麵攤子已擺了小二十年了。
「我敢說城裏老一輩沒有不知道我們家的,你們年輕,一看就是頭回來。」
她煞是健談,一聽秦夏講自己也是賣吃食的,有意在板橋街做夜市生意,還熱情地建議道:「這邊的位子緊俏着呢,不過每年年關前後,都有那早早收拾鋪蓋回老家的,空出來的大半月,你們交些銀錢,借了他們的位子,再去街道司掛個檔就成。」
原來還有這層門道,秦夏謝過對方,吃完離開時,按理說一碗二十八文,他多給了四文湊了個整。
虞九闕吃得肚圓滾飽,炸盒子六個他吃了五個,肉包五個他吃了四個,更別提還有一大碗面和別的菜了。
在棚子裏時有些犯困,出來被風一激,又清醒幾分。
「相公想來夜市做生意?」
他們相攜沿着來時路往回走,煙火塵囂盡數落在身後。
秦夏同他說出自己的打算。
「我想着停了六寶街那邊的早食生意,往後只做午間前後的,東西賣完,咱們就回家,歇歇腳再來板橋街。不忙到太晚,亥時左右就收攤。夜市這邊能做些要的上價的吃食,也好早日攢夠租鋪子的錢。」
「也就是說,不賣咱們的老三樣了?」虞九闕問道。
秦夏心下已有了計較,「在六寶街照常賣,晚間來這裏,就換些新花樣。」
他對板橋街夜市的客流量有信心,這樣做只有一點不好。
「你身子弱,跟着熬夜怕是不行,不妨以後你只同我一起做午食生意,晚上我雇豆子來幫我。」
「可是」
「這回沒有可是。」秦夏難得擺出略顯強硬的模樣。
三月之期已過去一個月,鑑於原書中虞九闕壓根沒受過什麼醫治,所以秦夏總覺得,按照現在的軌跡,對方會恢復地更早。
但說實話,他現在已經不太在意劇情能不能回到既定的軌道,或是虞九闕是否會早些離開。
這份關心,真的只是因為擔憂虞九闕的身體而已。
虞九闕欲言又止,終究沒有再反駁。
可接下來的一路上,明顯心事重重。
從板橋街回芙蓉胡同不算遠,走個不到兩盞茶的工夫也就到了。
秦夏掏出鑰匙開門,鎖頭拆下,木門推開,方察覺虞九闕還在幾步之外的地方發呆。
月光如水,襯得小哥兒的神情多了幾分不可名狀的蒼涼。
「阿九?」
秦夏輕喚一聲,虞九闕倏然回神。
他提起冬日裏垂落至腳踝處的衣擺,上前幾步,邁過門檻。
秦夏回頭插上門栓,又在裏面掛鎖。
芙蓉胡同雖少有偷盜之事發生,總歸小心為上。
虞九闕陪他一起,立在一旁,半晌後開口道:「我剛剛在想,夜市繁忙,你和豆子兩人怕是也忙不過來。你不想我熬夜,我便陪你先去,再早些回來就是,如何?」
秦夏失笑。
「原來你一路不說話,就是在惦記這事?那便依你說的做。」
秦夏已經發現了,虞九闕是個犟脾氣。
他若是不答應,說不準夜裏也睡不安穩。
虞九闕莞爾,兩頰顯出淺淺梨渦,看起來乖巧又無害。
把門栓好,二人並肩穿過院落。
在秦夏提步去灶房的一刻,虞九闕一下子收斂了笑意,神色變得有幾分糾結與複雜。
輕輕捏過眉心,他往堂屋走去,背影卻沉沉。
這些日子他夜裏夢魘的症狀好了些,可並非徹底無夢。
夢的多了,有些細碎的片段也逐漸可以拼接成篇,致使白日裏的頭痛綿綿不絕。
清楚這恐非幾服藥或是吃幾盅藥膳可以解決的,虞九闕索性沒有告知秦夏。
秦夏顧惜他的身子,他清楚。
希望他早些痊癒,不受病痛之苦,他明白。
但這種種,不妨礙他很怕自己痊癒的那一日,即是記憶恢復的那一日。
他也害怕,夢境裏的過往,都是自己曾經歷過的真實。
夢中有宮闕九重。
他摩挲着虎口處消不去的薄繭,只覺得自己的過往與將來,皆是一團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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