憊,看着林氏:「你很愛先皇麼?」
林氏一愣,靜默半晌,搖了搖頭。
「我不愛他……可是你的父親,他也不愛我。」她仿佛陷入了回憶,喃喃道,「有一段時間,我很恨他……明明他心裏懷念着別的女人,又為什麼要娶我?」
當年蕭家二公子蕭哲,是驚才絕艷的翩翩郎君;林氏那時卻也正值青春年少,是譽滿汴京的第一美人。兩人門當戶對,郎才女貌,本該是一對惹人艷羨的眷侶。
然而蕭哲心中實則別有所愛,雖待她也算溫柔體貼,但終究只是一對同床異夢的夫妻。
她本也是心高氣傲之人,又怎甘心受此折辱,惱怒之下,心心念念想着要報復回去,卻最終一發不可收拾,將整個蕭家逼上了絕路。
此後餘生便在懺悔之中,她自囚在摘星樓,終日念佛吃齋,盼望着能償還自己的罪孽。
柳凝怔怔看着林氏,竟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半晌,她搖頭:「即便如此,蕭家幾十口上下終究是因你而死,父親、伯父……這些無辜之人的命,你償還不起,我也不會因此原諒你。」
情字難解,卻也並非毫無解法——她卻選擇最偏激的那一條路,傷人傷己,讓整個家族付出了代價。
她不會原諒林氏。
窗外有輕飄飄的影子划過,雪停了數日,似乎又重新下了起來,夾帶着風聲,輕輕敲到在窗框上。
柳凝出神地看了一會兒,忽然想起林氏曾經抱着自己在雪地里玩,蕭府後院紅梅成林,她手把手地教自己一起堆雪人……那些回憶遙遠而模糊,卻也是真真實實地存在過的東西。
愛是真的,恨也是真的,彼此糾纏在一起亂作一團,讓人手足無措。
當年她的母親美麗動人,十數年過去後,林氏容顏依舊,可是烏髮間卻也夾雜了幾根白髮……有些東西,終究還是不一樣了。
柳凝瞧了一會兒,最終輕輕嘆了一聲,從懷裏拿出一本書冊,交給了林氏。
「我曾機緣巧合見過外祖,得贈此書。」她看着封皮上的《落梅集》,道,「這是你的東西,現在還給你。」
這是林氏親手所抄的詩冊,如今物歸原主。
她實在不想再留着這樣的東西。
林氏聽她提及林家外祖,雙眸中出現了一絲波動,最後卻又歸於平靜,什麼也沒有說。
她只是輕輕撫摸着書脊,也不知想起了什麼,神情似喜似悲。
「你……要走了麼?」
「嗯。」
該問的已經問完了,剩下想說的,也沒什麼說出來的必要,柳凝披上銀狐裘,起身走到門邊,推門時一絲涼風鑽入,裹挾着幾片霜雪,撲面而來。
她站在門邊,定了定。
「這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以後,我不會再來了。」
「此生不會再見……保重。」
柳凝像是自言自語般說完,便離開了,她沒看到林氏是什麼樣的表情,因為她根本就沒有回頭。
她下不了手殺掉林氏,卻也無法面對她。
所以最後來看她一次,將該問的、該說的,一口氣全部倒出,從此往後再也沒有任何干係——是為「了斷」。
霜雪在風中打着旋兒,來得又急又密,柳凝來時沒帶傘,只好抬起手來,稍稍遮擋些風雪。
不遠處的枯枝下站着個撐傘的人,身影頗為熟悉,她眯着眼瞧了一會兒,匆匆走到他面前。
「你怎麼來了?」
「擔心你。」
「……我能有什麼事?」
「這不就沒帶傘。」景溯微微彎唇,「我若不來,你難道要一個人冒雪回去?」
他將傘面往她那邊偏了偏,遮去風雪,一邊替她拍了拍落在狐裘上的霜花,唯獨隻字不提林氏的事。
「走吧,我們回去。」景溯說。
「回哪兒?」
「回家。」
柳凝怔怔地看着他,傘下人面如畫,眉目里盈滿了溫柔繾綣之意。
她微蹙的眉舒開,唇角輕輕彎起一絲弧度:「你說得對,我們回家。」
家這個詞對她總是有點陌生,尋尋覓覓得而復失。
然而此時由景溯說出來,卻是一絲違和也沒有。
有他的地方,當然就是她的家。
他撐着傘,她依偎在他身邊,兩人披着一黑一白的裘衣,在雪地上留下深深淺淺腳印,相攜而去。
這大概是這場大雪裏,唯一溫暖的東西。測試廣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