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純淨無垢得仿佛那山澗的清泉般,瑩潤透亮。
端木紜聽端木緋這麼一問,一下子被口水嗆到,「咳咳咳」她激烈地咳嗽了起來。
「姐姐」端木緋急忙去拍端木紜的背,小手溫柔地輕拍着。
待端木紜緩過來後,端木緋擔心地又道「姐姐,你可是剛才吹了山風,受了寒我讓寺里給你備碗薑湯吧」
端木紜咳得小臉微紅,形容之間還有些尷尬,但是妹妹的貼心又讓她頗為受用。
她清了清嗓子,道「蓁蓁,我沒事只是一時喉嚨有些癢。」
說着,她不動聲色地對着岑隱斜了一眼,透着一絲警告,意思是,這種污糟事可不能拿來污了她妹妹的耳朵。
岑隱怔了怔,瞬間明白了什麼,握拳放在唇畔,唇角忍不住就翹了起來,眉眼間全是瀲灩的笑意,如那春日陽光下的粼粼波光
然而,岑隱可以不說,卻抵不住端木緋還想着那個話題,「岑公子」
「端木四姑娘,老爺對幾位公子一向管教甚嚴」岑隱不緊不慢地說,「孝悌忠信、禮義廉恥,八德缺一不可。」
端木緋凝眸想着,莫非二皇子是因為這件事連累了舞陽,是為「不悌」,怕在皇帝跟前白玉有暇
見端木緋似是若有所思卻明顯想歪了的小模樣,端木紜暗暗鬆了一口氣,飛快地對着岑隱投以感激的眼神,然後不露聲色地轉移話題道「妹妹,這羅漢堂的五百尊羅漢像果然名不虛傳。」
這羅漢堂也是大平寺著名的一景,名為「五百羅漢」,靠北居中是一尊巨大的如來佛祖像,兩邊井然有序地擺放着五百尊金漆羅漢像,破邪見尊者、無憂德尊者、行無邊尊者一尊尊金光閃閃的羅漢像映得整間羅漢堂一片金碧輝煌,一眼望去,十分恢弘壯觀,肅穆莊嚴。
在羅漢堂里拜了羅漢後,三人就從殿內走了出來。
迎面一陣風吹來,吹得庭院兩邊的小竹林沙沙作響,岑隱想到什麼,朝端木緋望去,問道「端木四姑娘,你可懂制簫」
端木緋謙虛地說道「略通一二。」
聞言,岑隱勾起一抹饒有興致的淺笑。
認識了一年,雖然見過的次數屈指可數,但是他也大致知道了這位端木四姑娘謙虛的時候特別謙虛,狂傲起來又頗有一種「天下誰敢與她披靡」的傲氣,有趣得緊。
端木緋好奇地問道「岑公子,你是要制簫」
岑隱含笑道「是老爺剛才聽主持提起這裏的紫竹適合制簫,就吩咐我來替他選些竹材」
端木緋應了一聲,倒也不太意外,皇帝一向自詡雅士,突發奇想打算制簫倒也不是什麼奇事。
對端木緋而言,重點是她難得可以幫上岑隱的忙。
小姑娘興致勃勃地說道「岑公子,這制簫優選紫竹,大平寺的那片紫竹林確是上上選。挑選竹材時,先看竹齡,一二年的竹子太嫩,六七年的竹子太老,四年左右的竹齡為最佳。竹簫以九結簫為貴,故而砍竹時當齊土截下為好」她越說眸子越亮,亮如星子,熠熠生輝,「岑公子,不如我陪你一起去挑竹子吧」
岑隱從善如流地謝了端木緋,跟着就帶着姐妹倆一起再次去了後寺西北方的「紫竹碑海」。
三人在紫竹林里賞賞竹、挑挑竹,等辦好了皇帝的差事,已經是近申時了,太陽開始西斜,三人這才分道揚鑣。
岑隱帶着竹材去找皇帝復命,端木緋與端木紜則一起去了之前用齋飯的西廂找端木珩,不多時,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地回了西廂,眾人聚在一起,又是一片語笑喧闐聲,和樂融融,卻是各懷心思。
待到申初,皇帝也回來了,眾人忙起身相迎,給皇帝行了禮。
皇帝看着心情還不錯,扇着摺扇,隨口問眾人道「你們都去哪裏玩了」
大皇子慕祐顯微微一笑,正要回答,就聽身旁的二皇子慕祐昌迫不及待地說道「父親,我剛才去了後山的玉清泉取山泉水,這玉清泉清冽甘甜,用以泡茶真乃上也。」
慕祐昌一邊說,一邊不動聲色地一會兒看看皇帝,一會兒看看岑隱,見皇帝眉目間並無任何不愉,稍稍鬆了一口氣看來岑隱有遵守他們的約定,並沒有把他和玄信的事告訴皇帝。
與此同時,他心底又升起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心口沉甸甸的。
接下來,他又該怎麼辦呢岑隱到底有何打算
他越想越是不安,可是俊秀的臉上卻不敢露出分毫,只是眼角的餘光忍不住暗暗打量着岑隱。
「原來慕二公子也是好茶之人啊。」付思恭揚眉笑道,「我和舍妹在碑林拓了些碑文後,方才也去了玉清泉取泉水,可惜沒遇上二公子。」
慕祐昌身子微僵,笑着淡淡道「那許是錯過了。」
付思恭一副惋惜的樣子,又道「這大平寺比之京中大寺雖然名聲不顯,不過實在是個雅處,今兒時間緊,我只拓印了不到十塊碑文,過幾天等國子監休沐時,我定要再來」
皇帝搖了搖摺扇,含笑看着付思恭與他身旁的付盈萱,出口贊道「你們兄妹倆皆是向學之人,不錯不錯」
得了皇帝的誇獎,付思恭眸子更亮,瞥了端木珩一眼,下意識地挺了挺胸。他們付家男兒又怎麼會比端木家的差
「老爺,時候不早了」這時,岑隱出聲提醒道。
皇帝外面看了看天色,道「先去上個香,再下山吧。」
跟着,眾人就隨皇帝一起去了大雄寶殿,上了香,也都求了平安符,這才一起離開了大平寺。
住持大師心知這是位不願擺明身份的貴人,親自出寺相送,一路與皇帝相談甚歡。
然而,一行人才剛出了大平寺的正門,正要下山,就聽後方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和急促的喘氣聲。
「住持,不好了不好」
一個八九歲的小沙彌腳步匆匆地朝他們的方向跑了過來,神色慌張,氣喘吁吁,嗓門幾乎喊破了音。
一看到這小沙彌慌得好像見了鬼似的樣子,皇帝一行人下意識地駐足,循聲望去。
小沙彌慌不擇路,差點被高高的門檻絆倒,跌跌撞撞地跑到了住持跟前,上氣不接下氣地稟道「住持,玄玄信他死了」
小沙彌面色發白,六神無主,仿佛是三魂七魄被嚇掉了一半。
皇帝聞言皺了皺眉,他跟玄信相處雖然短短不過半個多時辰,卻對這個年輕的僧人印象不錯。
皇帝身後的慕祐昌瞬間臉上血色全無,瞳孔猛縮,端木緋不動聲色地瞥了他一眼,實在看不出他臉上是傷心多一點,還是驚駭多一點。
住持也是面色一變,也顧不得斥責小沙彌竟然在香客跟前說這個,急忙問道「寂空,這是怎麼回事」
「玄信從戒台上摔下去了,正好摔在了抱塔松前」叫寂空的小沙彌說着,似乎是聯想到了什麼畫面,上下牙齒微微打戰。
住持肅容對着皇帝單掌施了個佛禮,「慕施主,失禮了,貧僧就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