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都是永盈的錯,誰叫我是那庶出呢……」
「夠了!」馮正則吼了一聲,走到馮大小姐面前,「你這孽障,平日無故欺壓庶妹我也忍了,如今卻越發厲害了。這副目中無人的潑辣樣子可是對得起你故去的母親?」
馮大小姐被戳到心窩子,一下子紅了眼:「您還好意思提我母親?」
「你!」馮正則氣不打一處來,揚起手掌就要打她,卻她一雙眼滿是怨念地瞪着自己,不由得手哆嗦了下,終究沒落下去,「你去給我跪着,沒我吩咐不許起來。」
於是馮大小姐在梧桐齋的院子裏跪着。秋夜涼如水,凍得她直打哆嗦。馮正則只囑咐了她什麼時候認錯什麼時候才讓起來。她一向氣傲,賭氣死撐着,最後身子一歪暈倒在青石板上。
大戰告捷,朱姨娘拿着兩個煮熟的雞蛋在馮永盈的臉頰上翻滾。
馮永寧下手不輕,馮永盈原本白嫩的臉上烙着五根鮮紅的指印,一碰到那處就疼得她倒吸一口氣。
「今天委屈你了。」畢竟是親生女兒,朱姨娘說不心疼那是假的,但仍是掩不住眼角眉梢的笑意——馮永寧的霉日便是她的好日子。
「女兒不委屈。」馮永盈倒很是乖巧,她知道自己不比胞妹永佳來的機敏靈巧,在朱姨娘面前沒法出謀劃策,便努力向貼心小棉襖的方向發展。
「好在佳姐兒機靈,及時去喊了老爺來。」
馮永佳坐在一旁的繡墩上剝着新鮮的湧泉蜜橘,得意道:「虧得是馮永寧蠢到了家,這麼容易就上了套。看樣子啊,她又有幾天苦日子要過了。」
「苦日子?」朱姨娘笑容冷了下來,「人家可是正經的嫡出,再怎麼苦也比咱們來的風光。」
馮永佳見說錯了話,忙說:「娘別急,總有一天馮永寧會被咱踩在腳底下的。」
「但願吧,」朱姨娘把滾過的雞蛋丟給貼身丫鬟嬋娟,抱起了腳邊的西施犬在懷中摸了摸,「對了,帔兒那邊可想好由頭了。」
別看這帔兒年紀不大,辦事卻挺利索,不聲不響地就把那支簪子藏得沒了影。再加上馮永盈前些日子裝得對那簪子垂涎三尺的樣子,還特意去打了一支一模一樣的,戴在頭上往人前一晃悠,馮永寧這腦子缺根筋的不上鈎才怪。這位大小姐性格就像個炮仗,一點就炸,那能靜下來摸索出這其中關係,估計到現在都沒緩過神來。
馮永佳把剝好的橘子遞給朱姨娘:「娘放心,馮永寧那傻大姐好糊弄得很,隨便找個由頭便搪塞過去了。
她是不是被坑了?
永寧還保留着上午那場鬧劇的記憶,她翻了個身,一遍遍捋着事情的來龍去脈。
太巧了,她的簪子不見了,馮永盈那兒就多了支簪子出來。
又翻了個身。
而且,既然馮永盈說了怕自己生氣,為什麼又要唯恐天下人不知地戴着簪子出去晃悠。
「小姐,」雲蟾端了湯藥上來,「奴婢伺候您喝藥。」
永寧還沒享受過這種待遇,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咳咳,我自己來吧。」
「啊?」雲蟾不知所謂的抬起腦袋。
永寧一把端過那青花纏枝苜蓿紋碗,望着裏頭黝黑的湯藥,皺着眉頭咕嚕咕嚕地喝了下去。
雲蟾眼瞪得和銅鈴似的,要知道這個吃不得一點苦的大小姐什麼時候喝藥這麼爽快過,每次不都是罵罵咧咧的。
「小……小姐,吃個金絲棗去去苦味吧。」
永寧這副身軀早餓的眼冒金星,把整碟的棗子全吞了下去,連味道都沒嘗出來,就覺得喉嚨一脹——是噎住了。
雲蟾忙拍着她的肩膀給她順氣:「小姐,您慢着點。奴婢讓廚子整治些菜上來。」
永寧催促她:「快!去去去!」
一道道菜盛在一套青花鳳穿花紋瓷盤中端上來——金陵鹽水鴨,清燉筍雞脯,火肉白菜湯、春不老炒冬筍......永寧狼吞虎咽,一陣風捲殘雲,叫幾個丫鬟婆子看得面面相覷。
大戶人家生活就是精緻,碗小如醋碟。永寧連吃了幾碗飯才覺得有飽意。
「姑娘,老爺說了,罰跪免了,可得禁足兩個月。」羅氏上前告訴她這個不幸的消息。
照着以往,馮大小姐肯定要發一通大脾氣。
「知道了。」可如今的永寧只豪邁地打了個嗝,又回榻上躺着了。
夜裏三更天,城內的更夫打了梆子。
幾百年前的杭州城,沒有後世的喧鬧,夜靜如水,卻更顯得那一陣陣的犬吠突兀,永寧翻來覆去地睡不着,只好叫了房外守夜的丫鬟進來。
那丫鬟支支吾吾道:「小姐,那是朱姨娘養的狗。翠微閣離這兒近,難免會吵到小姐。「
朱姨娘!永寧一個激靈,險些沒從床上翻下來,就是書中那個驕縱惡毒的妾室?書中的朱姨娘平日裏裝出一副慈母的樣子,實際上暗地裏對馮永寧下了許多絆子。據永寧推測,原身嫁入程家被害流產,以致不孕也是這位朱女士的手筆。
「這怎麼行,還讓不讓我睡覺了?你去找朱姨娘說說。」
守夜的丫鬟踟躕着不肯去。
永寧冷笑着反問:「怎麼,朱姨娘有那麼可怕?」
「不是的小姐,只是朱姨娘最寶貴那隻狗,恐怕……」
永寧老大的不爽:「難道我連狗都不如?」
那丫鬟委屈地嘟了嘟嘴:「小姐您忘了嗎?您以前被那狗咬過。老爺因為姨娘在他面前哭了幾聲,結果根本就沒追究……」
好吧,看起來在她爹眼裏自己還真不如朱姨娘的一條狗。